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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 47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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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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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老闆也和這兩位結合在一起兒了,為了增加這種運動的聲勢,他們又打算去拉戈爾弩兌同走,不過他高岸地聲言自己從不願和日耳曼人發生任何關係,末後他又叫了一罐啤酒就回到他的壁爐邊去。

三個男人都上樓了,被人引到了旅館那間最講究的屋子裡,那正是軍官接見他們的地方,他躺在一張太師椅當中,雙腳高高地翹在壁爐上,嘴裡吸着一枝磁煙鍋兒的長煙斗,身上裹着一件顏色耀眼兒的睡衣這東西無疑地是從什麼庸俗的有產階級放棄了的住宅裡偷來的。他不站起,不和他們打招呼,不望他們。他顯出了那種屬於得勝武夫的天生下流派頭的絶好活標本。


  

一會兒,他終於用日耳曼人的口音說著法語問道:

「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想要動身,先生。」伯爵發言了。

「不成。」

「我是否可以請教這種拒絶的原故?」

「因為我不願意。」

「先生,我恭恭敬敬請您查照您的總司令發給我們的護照,那上面是允許我們動身到吉艾卜去的;我想不起我們做了點什麼事情要受您的嚴格處置。」

「我不願意....沒有旁的....你們可以下樓去。」

三個人鞠了躬就退出來了。

午後的情況是淒慘的。這個日耳曼人的壞脾氣,誰也不懂一點,各種各樣最異樣的意念攪得他們頭腦發昏了。全體都坐在廚房裡,想出好些虛構的事爭論不休。他也許要留住他們做人質不過目的何在?或者拘留他們當俘虜吧?或者多半還是問他們要一筆可觀的贖票費吧?想到這一層,一陣驚慌教他們發狂了。那些最有錢的都是害怕得最厲害的,他們有的是滿盛着金幣的錢包,他們似乎已經看見自身受到逼迫,把那些錢交到這個倨傲的丘八的兩隻手裡,以贖回自己的生命。於是他們挖空頭腦去尋覓種種合乎情理的謊語。去隱蔽他們的財富。去把自己裝得貧窮,裝得很貧窮。鳥老闆拿下了自己那條金錶鏈藏在衣袋裏。下降的夜色增加了種種恐慌。燈點好了,這時候,在吃飯以前還有兩小時,鳥太太就提議拿紙牌鬥一局「三十一點」。那可是一種散心的事。大家同意了。戈爾弩兌也來參加了,由於禮貌,他事前弄熄了他的煙斗。

伯爵洗了牌來分了,羊脂球舉手就拿着了三十一點;不久,牌局的興味壓低了種種分心的畏懼。不過戈爾弩兌發現了鳥老闆兩口子結合著行使欺騙。

正要快去吃飯的時候,伏郎衛先生又露面了,他用那種帶著痰響的嗓子高聲說道:「普魯士軍官要人來問艾麗薩貝特·魯西小姐是不是還沒有改變她的主意。」

羊脂球站着不動,臉色是很蒼白的;隨後突然變成了深紅,她因為盛怒而呼吸迫促了,迫促得教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末了她才嚷着說:「您可以告訴這個普魯士下流東西,這個髒東西,這個死屍,說我永遠不願意,您聽清楚,我永遠不,永遠不,永遠不。」

胖掌柜出去了。於是羊脂球被人包圍了,被人詢問了,被人央求了,所有的人都指望她揭穿普魯士軍官請她談話的秘密。她開初是拒絶說明的;但是沒有多久盛怒激動了她,她叫喚道:「他要的?他要的?他要的是和我睡覺!」誰也不覺得這句話刺耳,因為當時的公憤實在很活躍。戈爾弩兌猛烈地把酒杯向桌上一擱竟打破了它。那是大聲斥責這個卑劣丘八的一種公憤,一種怒潮,一種為了抵抗的全體結合,彷彿那丘八向她身上強迫的這種犧牲就是向每一個人要求一部分。伯爵用厭棄的態度聲言這些傢伙的品行簡直像古代的野蠻人。特別是那些婦人對於羊脂球都顯示一種有力的和愛撫性的憐惜。兩個嬤嬤本來是隻在吃飯的時候才出來的,早就低着頭什麼也沒有說。


  
第一陣憤怒平了,那時候他們照舊吃了晚飯,不過話卻說得不多;大家計划著。

婦人們是早早退出的,男子們吸着雪茄,一面組織另外一種比較具有賭博性的牌局,邀請了伏郎衛先生參加,他們以為這樣就便于巧妙地向掌柜詢問怎樣去制伏普魯士軍官。不過掌柜只注意自己的牌,什麼話也不聽,什麼話也不回答,反而不斷地重複說道:「留心牌喲,先生們,留心牌喲。」他的思慮緊張得連吐痰都忘了,使得痰在胸脯裡不時裝上了好些延音符。他的肺葉是呼嘯的,發得出氣喘症的全部音階,從那些低而深的音符數到小雄鷄勉強啼唱樣的尖鋭而發啞聲音都是無一不備的。

他妻子被瞌睡困住的時候來找他了,他竟至于拒絶上樓去。於是她獨自走了,因為她是「干早班的」,素來和太陽一同起身,而她丈夫卻是「干晚班的」,素來準備和朋友們熬夜。他這時候向她叫喚:你要把我的蛋黃甜羹擱在火邊。"接着又來鬥牌了。大家在看見無法從他那裡打聽到一點消息的時候,就說是應當散了,每一個人都回到了床上。

第三天,大家依然是起得早的,心裡始終抱著一種空泛的希望,想動身的慾望也更迫切,因為在這個很可怕的鄉村客店過日子實在令人恐慌。

糟糕!牲口全系在馬房裡,趕車的始終杳無蹤跡。由於無事可做,他們繞着車子兜圈子了。

午飯是淒慘的,彷彿有一種冷落氣氛針對著羊脂球發生了,因為深夜的寧靜原是引得起考慮的,它已經略略變更了種種看法。他們現在几乎怨恨這個「姑娘」了:她沒有秘密地去找普魯士人,如果找了,就可以使同伴們一起床都得到一個意外的驚喜。哪兒還有更簡單的?並且誰會知道?她只須對軍官說自己原是可憐同伴們的悲嘆,那就能夠敷衍面子了。在她,那原是很不關重要的!

不過誰也還沒有道出這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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