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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268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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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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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卻說鳳姐在房中吩咐預備晚飯, 因又問道:「你們熬了粥了沒有?」丫鬟們連忙去問, 回來回道:「預備了。」鳳姐道:「你們把那南邊來的糟東西弄一兩碟來罷。」秋桐答應了, 叫丫頭們伺候。平兒走來笑道:「我倒忘了,今兒晌午奶奶在上頭老太太那邊的時候,水月庵的師父打發人來,要向奶奶討兩瓶南小菜,還要支用幾個月的月銀,說是身上不受用。我問那道婆來着:`師父怎麼不受用?‘他說:`四五天了,前兒夜裡因那些小沙彌小道士裡頭有幾個女孩子睡覺沒有吹燈,他說了幾次不聽。那一夜看見他們三更以後燈還點着呢,他便叫他們吹燈,個個都睡着了,沒有人答應,只得自己親自起來給他們吹滅了。回到炕上,只見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坐在炕上。他趕着問是誰,那裡把一根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套,他便叫起人來。眾人聽見,點上燈火一齊趕來,已經躺在地下,滿口吐白沫子,幸虧救醒了。此時還不能吃東西,所以叫來尋些小菜兒的。‘我因奶奶不在房中,不便給他。我說:`奶奶此時沒有空兒,在上頭呢,回來告訴。‘便打發他回去了。 才剛聽見說起南菜,方想起來了,不然就忘了。」鳳姐聽了,獃了一獃,說道:「南菜不是還有呢,叫人送些去就是了。那銀子過一天叫芹哥來領就是了。」又見小紅進來回道:「才剛二爺差人來,說是今晚城外有事,不能回來,先通知一聲。」鳳姐道:「是了。」

說著, 只聽見小丫頭從後面喘吁吁的嚷着直跑到院子裡來,外面平兒接着,還有幾個丫頭們,咕咕唧唧的說話。鳳姐道:「你們說什麼呢?」平兒道:「小丫頭子有些膽怯,說鬼話。」鳳姐叫那一個小丫頭進來,問道:「什麼鬼話?」那丫頭道:「我才剛到後邊去叫打雜兒的添煤, 只聽得三間空屋子裡嘩喇嘩喇的響,我還道是貓兒耗子,又聽得噯的一聲,象個人出氣兒的似的。我害怕,就跑回來了。」鳳姐罵道:「胡說!我這裡斷不興說神說鬼, 我從來不信這些個話。快滾出去罷。」那小丫頭出去了。鳳姐便叫彩明將一天零碎日用帳對過一遍,時已將近二更。大家又歇了一回,略說些閒話,遂叫各人安歇去罷。鳳姐也睡下了。將近三更,鳳姐似睡不睡,覺得身上寒毛一乍,自己驚醒了,越躺着越發起滲來,因叫平兒秋桐過來作伴。二人也不解何意。那秋桐本來不順鳳姐,後來賈璉因尤二姐之事不大愛惜他了, 鳳姐又籠絡他,如今倒也安靜,只是心裡比平兒差多了,外面情兒。今見鳳姐不受用,只得端上茶來。鳳姐喝了一口,道:「難為你,睡去罷, 只留平兒在這裡就夠了。」秋桐卻要獻勤兒,因說道:「奶奶睡不着,倒是我們兩個輪流坐坐也使得。 」鳳姐一面說,一面睡着了。平兒秋桐看見鳳姐已睡,只聽得遠遠的鷄叫了,二人方都穿著衣服略躺了一躺,就天亮了,連忙起來伏侍鳳姐梳洗。鳳姐因夜中之事, 心神恍惚不寧,只是一味要強,仍然扎掙起來。正坐著納悶,忽聽個小丫頭子在院裡問道:「平姑娘在屋裡麼?」平兒答應了一聲,那小丫頭掀起帘子進來,卻是王夫人打發過來來找賈璉, 說:「外頭有人回要緊的官事。老爺才出了門,太太叫快請二爺過去呢。」鳳姐聽見唬了一跳。未知何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詞 蛇影杯弓顰卿絶粒

卻說鳳姐正自起來納悶,忽聽見小丫頭這話,又唬了一跳,連忙問道:「什麼官事?」小丫頭道:「也不知道。剛纔二門上小廝回進來,回老爺有要緊的官事,所以太太叫我請二爺來了。 」鳳姐聽是工部裡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說道:「你回去回太太,就說二爺昨日晚上出城有事, 沒有回來。打發人先回珍大爺去罷。」那丫頭答應着去了。

一時賈珍過來見了部裡的人,問明了,進來見了王夫人,回道:「部中來報,昨日總河奏到河南一帶決了河口,湮沒了幾府州縣。又要開銷國帑,修理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照料,所以部裡特來報知老爺的。」說完退出,及賈政回家來回明。從此直到冬間,賈政天天有事,常在衙門裡。寶玉的工課也漸漸鬆了,只是怕賈政覺察出來,不敢不常在學房裡去唸書,連黛玉處也不敢常去。

那時已到十月中旬, 寶玉起來要往學房中去。這日天氣陡寒,只見襲人早已打點出一包衣服, 向寶玉道:「今日天氣很冷,早晚寧使暖些。」說著,把衣服拿出來給寶玉挑了一件穿。 又包了一件,叫小丫頭拿出交給焙茗,囑咐道:「天氣涼,二爺要換時,好生預備着。」焙茗答應了,抱著氈包,跟着寶玉自去。寶玉到了學房中,做了自己的工課, 忽聽得紙窗呼喇喇一派風聲。代儒道:「天氣又發冷。」把風門推開一看,只見西北上一層層的黑雲漸漸往東南撲上來。 焙茗走進來回寶玉道:「二爺,天氣冷了,再添些衣服罷。」寶玉點點頭兒。只見焙茗拿進一件衣服來,寶玉不看則已,看了時神已痴了。那些小學生都巴着眼瞧, 卻原是晴雯所補的那件雀金裘。寶玉道:「怎麼拿這一件來!是誰給你的?」焙茗道:「是裡頭姑娘們包出來的。」寶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罷。 」代儒只當寶玉可惜這件衣服,卻也心裡喜他知道儉省。焙茗道:「二爺穿上罷,着了涼,又是奴才的不是了。二爺只當疼奴才罷。」寶玉無奈,只得穿上,獃獃的對著書坐著。 代儒也只當他看書,不甚理會。晚間放學時,寶玉便往代儒託病告假一天。代儒本來上年紀的人, 也不過伴着幾個孩子解悶兒,時常也八病九痛的,樂得去一個少操一日心。況且明知賈政事忙,賈母溺愛,便點點頭兒。


  

寶玉一徑回來,見過賈母王夫人,也是這樣說,自然沒有不信的,略坐一坐便回園中去了。見了襲人等,也不似往日有說有笑的,便和衣躺在炕上。襲人道:「晚飯預備下了,這會兒吃還是等一等兒?」寶玉道:「我不吃了,心裡不舒服。你們吃去罷。」襲人道:「那麼著你也該把這件衣服換下來了,那個東西那裡禁得住揉搓。」寶玉道:「不用換。」襲人道: 「倒也不但是嬌嫩物兒,你瞧瞧那上頭的針線也不該這麼糟蹋他呀。」寶玉聽了這話,正碰在他心坎兒上,嘆了一口氣道:「那麼著,你就收拾起來給我包好了,我也總不穿他了。」說著,站起來脫下。襲人才過來接時,寶玉已經自己疊起。襲人道:「二爺怎麼今日這樣勤謹起來了?」寶玉也不答言,疊好了,便問:「包這個的包袱呢?」麝月連忙遞過來, 讓他自己包好,回頭卻和襲人擠着眼兒笑。寶玉也不理會,自己坐著,無精打彩,猛聽架上鐘響,自己低頭看了看表,針已指到酉初二刻了。一時小丫頭點上燈來。 襲人道:「你不吃飯,喝一口粥兒罷。別淨餓着,看仔細餓上虛火來,那又是我們的累贅了。 」寶玉搖搖頭兒,說:「不大餓,強吃了倒不受用。」襲人道:「既這麼著,就索性早些歇着罷。」於是襲人麝月鋪設好了,寶玉也就歇下,翻來覆去只睡不着,將及黎明,反朦朧睡去,不一頓飯時,早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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