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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197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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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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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鳳姐一面使旺兒在外打聽細事, 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來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現在才十九歲, 成日在外嫖賭,不理生業,傢俬花盡,父親攆他出來,現在賭錢廠存身。父親得了尤婆十兩銀子退了親的,這女婿尚不知道。原來這小伙子名叫張華。鳳姐都一一盡知原委, 便封了二十兩銀子與旺兒,悄悄命他將張華勾來養活,着他寫一張狀子,只管往有司衙門中告去,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等語。這張華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兒回了鳳姐,鳳姐氣的罵:「癩狗扶不上牆的種子。你細細的說給他,便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不過是借他一閙,大家沒臉。若告大了,我這裡自然能夠平息的。」旺兒領命,只得細說與張華。鳳姐又吩咐旺兒:「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對詞去。」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自有道理。」旺兒聽了有他做主, 便又命張華狀子上添上自己,說:「你只告我來往過付,一應調唆二爺做的。」張華便得了主意,和旺兒商議定了,寫了一紙狀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察院坐堂看狀, 見是告賈璉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兒一人,只得遣人去賈府傳旺兒來對詞。 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帶信。那旺兒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帶信,早在這條街上等候。 見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動眾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說不得,快來套上。 」眾青衣不敢,只說:「你老去罷,別閙了。」於是來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將狀子與他看。旺兒故意看了一遍,碰頭說道:「這事小的盡知,小的主人實有此事。但這張華素與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內。其中還有別人,求老爺再問。」張華碰頭說:「雖還有人,小的不敢告他, 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兒故意急的說:「糊塗東西,還不快說出來!這是朝廷公堂之上,憑是主子,也要說出來。」張華便說出賈蓉來。察院聽了無法,只得去傳賈蓉。 鳳姐又差了慶兒暗中打聽,告了起來,便忙將王信喚來,告訴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虛張聲勢警唬而已, 又拿了三百銀子與他去打點。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臓銀。次日回堂,只說張華無賴,因拖欠了賈府銀兩,枉捏虛詞, 誣賴良人。都察院又素與王子騰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說了一聲,況是賈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傳賈蓉對詞。


  

且說賈蓉等正忙着賈珍之事,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人告你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快作道理。賈蓉慌了,忙來回賈珍。賈珍說:「我防了這一着,只虧他大膽子。」即刻封了二百銀子着人去打點察院, 又命家人去對詞。正商議之間,人報:「西府二奶奶來了。」賈珍聽了這個, 倒吃了一驚,忙要同賈蓉藏躲。不想鳳姐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幹的好事! 」賈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就進來。賈珍還笑說:「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說了,忙命備馬,躲往別處去了。

這裡鳳姐兒帶著賈蓉走來上房, 尤氏正迎了出來,見鳳姐氣色不善,忙笑說:「什麼事這等忙?」鳳姐照臉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着只往賈家送!難道賈家的人都是好的, 普天下死絶了男人了!你就願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個體統才是。 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國孝家孝兩重在身,就把個人送來了。這會子被人家告我們,我又是個沒腳蟹,連官場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來了你家,幹錯了什麼不是,你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話在你心裡,使你們做這圈套,要擠我出去。如今咱們兩個一同去見官,分證明白。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覿面說個明白。給我休書,我就走路。」一面說,一面大哭,拉著尤氏,只要去見官。 急的賈蓉跪在地下碰頭,只求「姑娘嬸子息怒。」鳳姐兒一面又罵賈蓉:「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種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幹出這些沒臉面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 你死了的娘陰靈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還敢來勸我!」哭罵著揚手就打。賈蓉忙磕頭有聲說:「嬸子別動氣,仔細手,讓我自己打。嬸子別動氣。」說著,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着自己說:「以後可再顧三不顧四的混管閒事了?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眾人又是勸,又要笑,又不敢笑。

鳳姐兒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動地,大放悲聲,只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將混帳名兒給我背着?咱們只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隷來。再者咱們只過去見了老太太, 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親身接來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氣,也不敢回,現在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住在園裡。 我這裡趕着收拾房子,一樣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說接過來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舊事了。誰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們干的什麼事, 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裡。」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放聲大哭起祖宗爹媽來,又要尋死撞頭。把個尤氏揉搓成一個麵糰, 衣服上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語,只罵賈蓉:「孽障種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鳳姐兒聽說,哭着兩手搬着尤氏的臉緊對相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裡難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平安不了?怎得經官動府,閙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閙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說著啐了幾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


  
眾姬妾丫鬟媳婦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聖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當着奴才們,奶奶們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說著,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輓頭髮,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我對面問他,親大爺的孝才五七,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着日後教導子侄的。」賈蓉只跪着磕頭,說:「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干,都是兒子一時吃了屎,調唆叔叔作的。我父親也並不知道。如今我父親正要商量接太爺出殯,嬸子若閙起來, 兒子也是個死。只求嬸子責罰兒子,兒子謹領。這官司還求嬸子料理,兒子竟不能幹這大事。嬸子是何等樣人,豈不知俗語說的`胳膊只折在袖子裡‘。兒子糊塗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貓兒狗兒一般。嬸子既教訓,就不和兒子一般見識的,少不得還要嬸子費心費力將外頭的壓住了才好。 原是嬸子有這個不肖的兒子,既惹了禍,少不得委屈,還要疼兒子。」說著,又磕頭不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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