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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 40 / 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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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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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賈璉起來,見過賈赦賈政,便往寧府中來,合同老管事的人等,並幾位世交門下清客相公, 審察兩府地方,繕畫省親殿宇,一面察度辦理人丁。自此後,各行匠役齊集,金銀銅錫以及土木磚瓦之物,搬運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寧府會芳園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 榮府東邊所有下人一帶群房盡已拆去。當日寧榮二宅,雖有一小巷界斷不通,然這小巷亦系私地,並非官道,故可以連屬。會芳園本是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其山石樹木雖不敷用,賈赦住的乃是榮府舊園,其中竹樹山石以及亭榭欄杆等物, 皆可挪就前來。如此兩處又甚近,湊來一處,省得許多財力,縱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虧一個老明公號山子野者,一一籌畫起造。

賈政不慣于俗務, 只憑賈赦,賈珍,賈璉,賴大,來升,林之孝,吳新登,詹光,程日興等幾人安插擺佈。 凡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點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閒暇,不過各處看望看望,最要緊處和賈赦等商議商議便罷了。賈赦只在家高臥, 有芥豆之事,賈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寫略節,或有話說,便傳呼賈璉,賴大等領命。賈蓉單管打造金銀器皿。 賈薔已起身往姑蘇去了。賈珍,賴大等又點人丁,開冊籍,監工等事,一筆不能寫到,不過是喧闐熱閙非常而已。暫且無話。


  

且說寶玉近因家中有這等大事, 賈政不來問他的書,心中是件暢事,無奈秦鐘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實懸心,不能樂業。這日一早起來才梳洗完畢,意欲回了賈母去望候秦鐘,忽見茗煙在二門照壁前探頭縮腦,寶玉忙出來問他:「作什麼?」茗煙道:「秦相公不中用了!」寶玉聽說,嚇了一跳,忙問道:「我昨兒才瞧了他來,還明明白白,怎麼就不中用了?」茗煙道:「我也不知道,才剛是他家的老頭子來特告訴我的。」寶玉聽了,忙轉身回明賈母。 賈母吩咐:「好生派妥當人跟去,到那裡盡一盡同窗之情就回來,不許多耽擱了。 」寶玉聽了,忙忙的更衣出來,車猶未備,急的滿廳亂轉。一時催促的車到,忙上了車,李貴,茗煙等跟隨。來至秦鐘門首,悄無一人,遂蜂擁至內室,唬的秦鐘的兩個遠房嬸母並幾個弟兄都藏之不迭。

此時秦鐘已發過兩三次昏了,移床易簀多時矣。寶玉一見,便不禁失聲。李貴忙勸道:「不可不可,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頭不受用,所以暫且挪下來鬆散些。哥兒如此,豈不反添了他的病?」寶玉聽了,方忍住近前,見秦鐘面如白蠟,合目呼吸于枕上。寶玉忙叫道:「鯨兄!寶玉來了。」連叫兩三聲,秦鍾不睬。寶玉又道:「寶玉來了。」

那秦鐘早已魂魄離身,只剩得一口悠悠餘氣在胸,正見許多鬼判持牌提索來捉他。 那秦鐘魂魄那裡肯就去,又記唸著家中無人掌管家務,又記掛着父親還有留積下的三四千兩銀子, 又記掛着智能尚無下落,因此百般求告鬼判。無奈這些鬼判都不肯徇私, 反叱吒秦鐘道:「虧你還是讀過書的人,豈不知俗語說的:`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我們陰間上下都是鐵面無私的,不比你們陽間瞻情顧意,有許多的關礙處。 」正閙着,那秦鐘魂魄忽聽見「寶玉來了」四字,便忙又央求道:「列位神差,略發慈悲,讓我回去,和這一個好朋友說一句話就來的。」眾鬼道:「又是什麼好朋友?」秦鐘道:「不瞞列位,就是榮國公的孫子,小名寶玉。」都判官聽了,先就唬慌起來,忙喝罵鬼使道:「我說你們放了他回去走走罷,你們斷不依我的話,如今只等他請出個運旺時盛的人來才罷。」眾鬼見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腳,一面又抱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雷霆電雹,原來見不得`寶玉‘二字。依我們愚見,他是陽,我們是陰,怕他們也無益於我們。」 都判道:「放屁!俗語說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古人鬼之道卻是一般,陰陽並無二理。別管他陰也罷,陽也罷,還是把他放回沒有錯了的。」眾鬼聽說,只得將秦魂放回, 哼了一聲,微開雙目,見寶玉在側,乃勉強嘆道:「怎麼不肯早來?再遲一步也不能見了。 」寶玉忙攜手垂淚道:「有什麼話留下兩句。」秦鐘道:「並無別話。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說畢,便長嘆一聲,蕭然長逝了。蕭然長逝了。

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話說秦鐘既死,寶玉痛哭不已,李貴等好容易勸解半日方住,歸時猶是淒惻哀痛。賈母幫了幾十兩銀子, 外又另備奠儀,寶玉去弔紙。七日後便送殯掩埋了,別無述記。只有寶玉日日思慕感悼, 然亦無可如何了。


  
又不知歷幾何時,這日賈珍等來回賈政:「園內工程俱已告竣, 大老爺已瞧過了,只等老爺瞧了,或有不妥之處,再行改造,好題匾額對聯的。 」賈政聽了,沉思一回,說道:「這匾額對聯倒是一件難事。論理該請貴妃賜題才是,然貴妃若不親睹其景,大約亦必不肯妄擬,若直待貴妃游幸過再請題,偌大景緻, 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也覺寥落無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眾清客在旁笑答道: 「老世翁所見極是。如今我們有個愚見:各處匾額對聯斷不可少,亦斷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緻,或兩字,三字,四字,虛合其意,擬了出來,暫且做燈匾聯懸了。待貴妃游幸時,再請定名,豈不兩全?」賈政等聽了,都道:「所見不差。我們今日且看看去, 只管題了,若妥當便用,不妥時,然後將雨村請來,令他再擬。」眾人笑道:「老爺今日一擬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賈政笑道:「你們不知,我自幼于花鳥山水題詠上就平平, 如今上了年紀,且案牘勞煩,于這怡情悅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縱擬了出來,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園亭生色,似不妥協,反沒意思。」眾清客笑道:「這也無妨。我們大家看了公擬, 各舉其長,優則存之,劣則刪之,未為不可。」賈政道:「此論極是。且喜今日天氣和暖,大家去逛逛。」說著起身,引眾人前往。

賈珍先去園中知會眾人。 可巧近日寶玉因思念秦鐘,憂戚不盡,賈母常命人帶他到園中來戲耍。此時亦才進去,忽見賈珍走來,向他笑道:「你還不出去,老爺就來了。」寶玉聽了, 帶著奶娘小廝們,一溜煙就出園來。方轉過彎,頂頭賈政引眾客來了,躲之不及,只得一邊站了。賈政近因聞得塾掌稱讚寶玉專能對對聯,雖不喜讀書,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見這機會,便命他跟來。寶玉只得隨往,尚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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