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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置使訪綱備禦孰宜先,綱言:「淮地自昔號財賦淵藪,西有鐵冶,東富魚稻,足以自給。淮右多山,淮左多水,足以自固。誠能合兩淮為一家,兵財通融,聲勢合一,雖不假江、浙之力可也。祖宗盛時,邊郡所儲足支十年;慶歷間,中山一鎮尚百八十萬石。今宜上法先朝,令商旅入粟近塞,而算請錢貨于京師。入粟拜爵,守之以信,則輸者必多,邊儲不患不豐。州郡禁兵本非供役,乃就糧外郡耳,今不為戰鬥用,乃使之共力役,緩急戍守,專倚大軍,指日待更,不安風土,豈若土兵生長邊地,墳墓室家,人自為守邪?當精擇伉壯,廣其尺籍,悉隷禦前軍額,分擘券給以助州郡衣糧之供,大率如山陽武鋒軍制,則邊面不必抽江上之戍,江上不必出禁闈之師。生券更番,勞費俱息。」
時有獻言制司廣買荒田開墾,以為營田,綱以為「荒瘠之地不難辦,而工力、水利非久不可,棄產欺官,良田終不可得,耗費公帑,開墾難就。曷若勸民盡耕閒田,甽澮堙塞則官為之助,變瘠為沃,使民有餘蓄。晁錯入粟之議,本朝便糴之法,在其中矣。」制司知其無益,乃止。
淮東煮鹽之利,本居天下半,歲久敝滋,鹽本日侵,帑儲空竭,負兩總司五十餘萬,亭戶二十八萬,借撥于朝廷五十萬,又會餉所復鹽鈔,舊制弗許商人預供貼鈔錢,鹽司坐是窘不能支。綱抉擿隱伏,凡虛額無實,詭為出內,飛走移易,事制曲防,課乃更羡。既盡償所負,又贏金三十萬緡,為樁辦庫,以備鹽本之闕。添置新灶五十所,諸場悉視乾道舊額三百九十萬石,通一千三百萬緡,課官吏之殿最。綱約己率下,辭台郡之互饋,獨增場官奉以養其廉。
擢戶部員外郎、總領淮東軍馬財賦。時邊面多生券,山東歸附月餉錢糧,以緡計增三十有三萬,米以石計增六萬,真、楚諸州又新招萬弩手,皆仰給總所,而浙西鹽利積負至七十餘萬緡,諸州漕運不以時至。綱核名實,警稽慢,區畫處分,餉事賴以不乏。
移疾乞閒,得直秘閣、知婺州,改提點浙東刑獄,皆屢辭不得請。慮囚,至婺,有奴挾刃欲戕其主,不遇而殺其子,瞞讕妄牽連,徑出斬之。釋衢囚之冤者。台盜鐘百一非共盜,尉覬賞,躐申制司,綱謂:「治盜雖尚嚴,豈得鍛鍊傅會以成其罪邪?」於是得減死。禱雨龍瑞宮,有物蜿蜒硃色,盤旋壇上者三日。綱曰:「吾欲雨而已,毋為異以惑眾。」言未竟,雷雨大至,歲以大熟。
進直煥章閣、知紹興府、主管浙東安撫司公事兼提點刑獄。訪民瘼,罷行尤切。蕭山有古運河,西通錢塘,東達台、明,沙漲三十餘里,舟行則膠。乃開濬八千餘丈,復創閘江口,使泥淤弗得入,河水不得泄,于涂則盡甃以達城闉。十里創一廬。名曰「施水」,主以道流。於是舟車水陸,不問晝夜暑寒,意行利涉,歡欣忘勩。屬邑諸縣瀕海,而諸暨十六鄉瀕湖,蕩濼灌溉之利甚博,勢家巨室率私植埂岸,圍以成田,湖流既束,水不得去,雨稍多則溢入邑居,田閭浸蕩。瀕海藉塘為固,堤岸易圮,鹹鹵害稼,歲損動數十萬畝,蠲租亦萬計。以綱言,詔提舉常平司發田園,奇援巧請,一切峻卻,而湖田始復;郡備緡錢三萬專備修築,而海田始固。綱謂:「是邦控臨海道,密拱都畿,而軍籍單弱。」乃招水軍,刺叉手,教習甚專,不令他役。創營千餘間,寬整堅密,增置甲兵,威聲赫然。兼權司農卿,尋直龍圖閣,因任。
理宗即位,詔為右文殿修撰,加集英殿修撰,復因任,又加寶謨閣待制。寶慶三年大水,綱發粟三萬八千餘、緡錢五萬振之,蠲租六萬餘石,捐瘠頓蘇,無異常歲。越有經總制窠名四十一萬,其中二十五,則紹興以來虛額也,前後帥懼負殿,以修奉欑宮之資偽增焉。綱謂:「負殿之責小,罔上之罪大」。摭其實以聞。詔免九萬五千緡,而宿敝因是著明矣。
紹定元年,召赴行在,綱入見,言:「臣下先利之心過于徇義,為身之計過于謀國,媮惰退縮,奔競貪黷,相與為欺,宜有以轉移之。」帝曰:「聞卿治行甚美,越中民力如何?」對曰:「去歲水潦,諸暨為甚,今歲幸中熟,十年之間,千里晏安,皆朝廷威德所及,臣何力之有。」權戶部侍郎。越數月,上章致仕,特畀二秩,守戶部侍郎,仍賜金帶。卒,越人聞之多墮淚,有相率哭于寺觀者。
綱學有本原,多聞博記,兵農、醫卜、陰陽、律歷諸書,靡不研究;機神明鋭,遇事立決。在越佩四印,文書山積,而能操約禦詳,治事不過二十刻,公庭如水。卑官下吏,一言中理,慨然從之。為文尤長於論事,援據古今,辨博雄勁。服用不喜奢麗,供帳車剩,雖敝不更。所著有《恕齋集》、《左帑志》、《漫存錄》。
陳宓,字師復,丞相俊卿之子。少嘗及登朱熹之門,熹器異之。長從黃干游。以父任歷泉州南安鹽稅,主管南外睦宗院、再主管西外,知安溪縣。
嘉定七年,入監進奏院。時無敢慷慨盡言者,宓上封事言:「宮中宴飲或至無節,非時賜予為數浩穰,一人蔬食而嬪禦不廢于擊鮮,邊事方殷而樁積反資于妄用,此宮闈儀刑有未正也。大臣所用非親即故,執政擇易制之人,台諫用慎默之士,都司樞掾,無非親昵,貪吏靡不得志,廉士動招怨尤,此朝廷權柄有所分也。鈔鹽變易,楮幣秤提,安邊所創立,固執己見,動失人心,敗軍之將躐躋殿岩,庸鄙之夫久尹京兆,宿將有守成之功,以小過而貶,三牙無汗馬之勞,托公勤而擢,此政令刑賞多所舛逆也。若能交飭內外,一正紀綱,天且不雨,臣請伏面謾之罪。」奏入,丞相史彌遠不樂,而中宮慶壽,三牙獻遺,至是為之罷卻。尋遷軍器監簿。九年,轉對言:
人主之德貴乎明,大臣之心貴乎公,台諫之言貴乎直。陛下臨政雖勤而治功未舉,奉身雖儉而財用未豐,愛民雖仁而實惠未遍。良由上下相蒙,務于欺蔽。匭奏囊封,有懷畢吐,陛下付近臣差擇,是有意於行其言也。而有司惟取專攻上躬與移咎牧守之章,騰播中外,以答觀聽。今赤地千里,蝗飛蔽天,如此其可畏,猶或諱晦以旱不為災、蝗不害稼,其他誣罔,抑又可知。臣故曰人主之德貴乎明。
大臣施設,浸異厥初。凡建議求言之人,則以他事逐,諫官言事稍直,則以他職徙。忠憤者指為不靖,切直者目曰沽名,眾怨所萃則相繼超升,物論所歸則以次疏外。某人之遷,是嘗重人罪以快同列之私忿者;某人之擢,是嘗援古事以文邇日之天變者。直節重望以私嫌而久棄,老奸宿臧以巧請而牽復。使大臣果能杜幸門、塞邪徑,則舉錯當而人心服。臣故曰大臣之心貴乎公。
台諫平居未嘗立異,遇事不敢盡言。有如金人再通,最關國體,近而侍從,下至生徒,莫不力爭,冀裨廟算,獨於言責,不出一辭。輦轂之下,乾沒巨萬,莫之誰何;州縣之間,罪僅毫髮,摭以塞責。大臣所欲為之事則遂之,所不右之人則排之。仁宗時,有宰相奉行台諫風旨之譏,今乃有台諫不敢違中書之誚,豈祖宗設官之初意哉?臣故曰台諫之言貴乎直。
三者機括所繫,願陛下幡然悔悟,昭明德以照臨百官。大臣、台諫,亦宜公心直節,以副望治之意。
指陳敝事,視前疏尤剴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