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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93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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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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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娜塔莎告訴我,她知道阿廖沙要動身的當天(這是在我跟公爵談話後大約一周),他絶望地跑來找我,而且趴到我胸脯上,像小孩似的痛哭失聲。我默然等待着,看他究竟要說什麼。

「我是個小人,我是個卑鄙小人,萬尼亞,」他向我開口道,「救救我吧,因為我不能自拔。我哭,倒不是因為我卑鄙下流,而是因為娜塔莎將因為我而不幸。要知道,我將撤下她,使她不幸....萬尼亞,我的朋友,告訴我,替我拿拿主意吧:她們兩個人,我更愛誰呢:卡佳呢,還是娜塔莎呢?」


  

「這主意我可拿不了,阿廖沙,」我答道,‘你心裡比我更清楚....”

「不,萬尼亞,不是那麼回事:我還不至于笨到向您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問題在於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捫心自問,但是我自己也回答不了。旁觀者清,說不定你比我看得更清楚....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你也說說,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你更愛卡佳。」

「你覺得是這樣!不,不,根本不是這樣的!你根本沒猜對。我無限地愛娜塔莎。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拋棄她;這話我對卡佳也說過,卡佳也同意我的看法。你怎麼不說話呀?瞧,我看見了,你剛纔笑了。唉,每當我像現在這樣特別難過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安慰過我....再見!」

他跑出我的屋子,給驚訝的內莉留下了一個非同一般的印象,內莉默默地聽到了我們的談話。當時她還有病,躺在床上,還在服藥。阿廖沙從來不跟她說話,每次來訪,也几乎根本不注意地。

兩小時後他又回來了,我看到他那快樂的面孔覺得很驚異。他又跑過來摟着我的脖子,擁抱我。

「事情了啦!」他叫道,「所有的誤解都消除啦。從你們家出去後,我就直接去找娜塔莎:我很痛苦,我不能沒有她。我進去後就跪在她面前,親吻她的腳:我需要這樣,我願意這樣;不這樣,我非愁死不可。她默默地擁抱了我,她哭了。我立刻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我愛卡佳勝過愛她....」

「她說什麼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愛撫我,安慰我——安慰我這個告訴她這話的人!她很會安慰人,伊萬·彼得羅維奇!噢,我在她面前把心裡的悲傷統統哭出來了,把所有的話都對她說了。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非常愛卡佳,但是我又說,不管我怎麼愛她,也不管我愛什麼人,反正我不能沒有她娜塔莎,要不我會死的。真的,萬尼亞,沒有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我感覺到了這點,真的!因此我們決定立刻結婚;可是由於動身前沒法辦這事,因為現在是大齋期①,投入主持婚禮,只能等我回來以後再說,那就要到六月一號了。父親會同意的,這毫無疑問。至于卡佳,那沒什麼!要知道,沒有娜塔莎我活不下去....我們結婚後,我就跟她一起也到卡佳那兒去....」

可憐的娜塔莎!要安慰這個大孩子,坐在他身旁,聽他坦白,為了使他安靜下來,硬向他這個天真的利己主義者編造出很快就要結婚的神話,她心裡是什麼滋味啊!阿廖沙果然心安理得了幾天。他也常常跑到娜塔莎那兒去,其實他去找她,無非是因為他那脆弱的心無法獨自承受這憂傷。但是,當分手的時刻已經越來越逼近的時候,他又惶惶乎不可終日,又眼淚汪汪,又跑到我家來,向我哭訴他內心的痛苦。在最後幾天,他對娜塔莎更是戀戀不會,一天也離不開她,更不用說一別就是一個半月了。話又說回來,他直到最後一分鐘都完全相信,他只離開她一個半月,等他回來後,他們就舉行婚禮。至于娜塔莎,她也完全明白,她的整個命運正在起變化,現在阿廖沙已經永遠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來了,而且勢所必然,再也無法輓回了。


  
分手那一天終於到來了。娜塔莎有病——面色蒼白,兩眼佈滿血絲,嘴唇枯焦,她間或唸唸有詞地自言自語,間或迅速而又令人心碎地膘我一眼,她不哭,也不回答我的問題,當傳來阿廖沙進門時發出的響亮的聲音,她猛地渾身發抖,抖得像樹上的一片樹葉。她驀地滿臉通紅,猶如一抹夕照,她急忙向他跑去;她像抽風似的擁抱他,親吻他,笑....阿廖沙定睛看著她,有時候又擔心地問她是否不舒服,安慰她,說他不會離開很久的,等他回來後就舉行婚禮。娜塔莎分明在努力剋制自己,把湧上來的眼淚硬壓下去。她在他面前一直沒哭。

有一次他說到,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應當給她留些錢,讓她不要擔心,因為父親答應給他很多錢在路上花銷。娜塔莎皺起了眉頭。當留下我們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告訴她,我為她準備了一百五十盧布,以供不時之需。她也沒問我這錢是從哪來的。這事發生在阿廖沙離開的前兩天和娜塔莎跟卡佳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的前一天,卡佳讓阿廖沙帶來一封短信,信中請娜塔莎允許她明天親自登門拜訪;同時她也給我寫了幾句話:請我在她倆見面的時候務必在場。

①即復活節前的四旬齋,規定基督徒要在四十天內進行齋戒(因耶穌開始傳教前,曾在曠野守齋祈禱四十晝夜),然後慶祝復活節。

我拿定主意,不管有什麼事耽擱,十二點鐘(卡佳約定的時間)一定要待在娜塔莎身旁,可是麻煩事和不得不耽擱的事還真多。內莉的事就甭說了,近來伊赫梅涅夫家的兩位老人還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這些麻煩事還在一星期前就開始了。有天上午,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派人來找我,說有一件刻不容緩的非常重要的事,請我立刻放下一切,火速趕到她那兒去。我走到她家,又遇到她一個人:她激動和恐懼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屋裡走來走去,心驚膽顫地在等着尼古拉·謝爾蓋伊奇回來。跟往常一樣,我花了很長時間也沒能從她嘴裡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擔心什麼,與此同時,顯然,每分鐘時間又那麼寶貴。她一直暗暗叨叨和與事無關地責備我:*為什麼不去看他們,把他們孤苦伶什地撇下,獨自個傷心”,以至于「只有上帝知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說完了這一長串話以後,她才告訴我,尼古拉·謝爾蓋伊奇最近三天來一直非常激動,激動得「沒法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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