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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70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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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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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就為了我一個人?」

「也為了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呀。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的。」


  

「哎呀,又來了!我早料到你會說這話的!」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臉一紅,叫了起來,但絲毫沒有失去她那副得意的神態。「替你體體面面地招待客人不好呀:又是我不對!」

「一大早,你想呀,一大早,聽說你晚上要來,她就忙開了,那份愁呀....」

「又瞎掰了。根本不是從一大早,而是從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一回來就對我說;他要來作客,待一晚上....」

「這話您聽錯啦,您哪。」

「根本沒聽錯,你就是這麼說的。我從來不撒謊。為什麼不能歡迎客人?老這麼待着,誰也不上咱家來,可咱們啥都有呀。也讓各位嘉賓看看,咱們跟大家一樣,日子過得也蠻好嘛。」

「最要緊的是讓大家都知道,您是一位非常能幹的主婦,善於治家,」馬斯洛博耶夫加了一句。「你想想,老同學,我作了什麼孽竟落到了這地步。硬讓我穿上一件荷蘭襯衫,還給我釘上了領扣和袖扣,穿上中國布鞋,中國長袍,還硬給我梳了頭,抹了髮蠟:香檸檬油,您哪;她還想給我噴上水:法國的,我實在受不了啦,起來造反,擺了擺做男人的威風....」

「根本不是香檸檬油,而是一種最好的法國髮蠟,裝在彩繪的瓷瓶裡!」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滿臉通紅地介面道,「您倒給評評理,伊萬·彼得羅維奇,既不讓去劇院,也不讓去跳舞,那兒也不讓去,就知道送我衣服,我穿上衣服給誰看呀?打扮好了,只能一個人在屋裡走來走去。前些日子求爺爺告奶奶的,總算說動了他,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要上劇院去看戲了;我剛轉過身去別胸針,他就跑到酒櫃旁:一杯又一杯地喝了個酩酊大醉。只好留下來不去啦。沒一個人,沒一個人,沒一個人到我們家來作客;僅僅在上午,有那麼幾個人來辦事必得把我轟出去。然而茶炊呀,茶具呀,我們都有,茶杯也是上好的--全是人家送的。也有人給我們送吃的來,几乎只有酒要花錢買,還有髮蠟什麼的,至于那邊的冷菜--大肉丸子呀,火腿呀,還有糖果籲,那是為您買的....哪怕讓人家來看看咱們是怎麼生活的呢!我足足想了一年:一旦來了客人,真正的客人,我們就把這些東西全拿出來,好好招待一下:聽到人家誇你,自己心裡也樂不是;至于給這傻瓜抹了點髮蠟,他還不配呢;他就配上上下下總是髒兮兮的。您瞧他身上穿的那長袍,人家送的,他配穿這樣的長袍嗎?他最要緊的事是先喝個爛醉。瞧著吧,他一定先請您喝酒。」

「那有什麼!不過倒也言之有理;干,萬尼亞,先喝紅的和白的,然後再神清氣爽地喝其他酒。」

「哼,我早料到啦!」

「您放心,薩申卡①,我們會喝茶的,對上白蘭地,為您的健康乾杯!」

「哼,果不其然!」她舉起兩手一拍,叫道。「這茶是東方的,六盧布一磅,前天有個商人送給我們的,可他喝茶還要對上白蘭地。您別聽他的,伊萬·彼得羅維奇,我這就給您倒茶....您會看到的,會親自看到的,這茶多好呀!」

於是她就在茶炊旁張羅起來。

他們顯然打算讓我在這裡待一晚上。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盼望客人來已經盼了整整一年了,現在準備在我身上大展宏圖,竭盡好客之道。這一切都為我始料所不及。

①亞歷山德拉的小名。

「我說馬斯洛博耶夫,」我邊就座邊說道,「我可不是到你家來作客的;我來有事;你自己讓我來,說有事要告訴我的....」

「嗯,有事歸有事,朋友之間的促膝談心也不妨照常進行嘛。」

“不,老夥計,別指望啦,到八點半咱就再見。有事;我作過保證....

「不行。哪能呢,你怎麼向我交代呢?你怎麼向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交代呢?你瞧她那模樣:都嚇傻啦。她給我抹了那麼多髮蠟為的是啥;我頭上抹的可是香檸檬油呀;你好好想想!」

「你淨開玩笑,馬斯洛博耶夫。我向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發誓,下星期,那怕是星期五①,我一定來府上吃飯;而現在,老夥計,我有約在先,或者不如說,我必須到一個地方去。你最好還是說說:你要告訴我什麼吧?」

「您難道只能到八點半!」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挪用害怕而又可憐兮兮的聲音叫道,差點沒哭出來,同時把一杯上好的香茗遞給我。

「您放心,薩申卡;這一切都是扯淡,」馬斯洛博耶夫介面道,「他走不了;這是扯談。萬尼亞,你倒不如給我老實交代,你一個勁地淨往哪兒跑?你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你不是每天都要跑到什麼地方去嗎,也不工作....」

「你管這幹嗎?不過,也許我以後會告訴你的。你倒是先給我說說,你昨天來找我幹什麼?記得嗎,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我不在家嗎?」

「後來我才想起來,昨天我忘了。我的確想跟你說一件事,但是眼下最要緊的是應當先安慰一下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她說:『這就有個人,而且還是朋友,幹嗎不叫他來呢?』於是,老夥計,為了請你,她軟磨硬泡地磨了我四天四夜。由於抹了這種香檸檬油,哪怕在陰曹地府,有四十件罪過②,也會寬恕我的;但是,我想,幹嗎不能友好地坐下來談談心,消磨它一個晚上呢?於是我就略施小計:寫了張條子,說什麼有要事相告,如果你不來,咱們的艦隊就會全軍覆沒。」

我請他以後務必不要再做這種事了,還不如有話直截了當地先說清楚。不過,這一解釋並沒有使我完全滿意。

①西俗:星期五這天不吉利,因為耶穌在這天被釘上十字架。


  
②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喜歡用四十這個數字,因為耶穌在被打死後的第四十日昇天。

「嗯,那麼你今天中午幹什麼從我身邊逃走呢?」我問。

「今天中午確實有事,決不相瞞。」

「該不是路公爵的事吧?」

「您喜歡我們這茶嗎?」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聲音甜美地小聲問道。

她等我稱讚他們的茶已經等了五分鐘了,我竟沒想到。

「好極了,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太好了!我還從來沒喝過這樣的好茶。」

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高興得滿臉通紅,又急忙跑去給我倒茶。

「公爵!」馬斯洛博耶夫叫道,「老夥計,這公爵是個大滑頭,大騙子....哼!老夥計,我跟你實說了吧:我雖然自己也是騙子,但是,僅僅因為潔身自好,我也不願意跟他同流合污,共被一張皮!不過夠了;就此打住!關於他,我能說的也就這麼點。」

「我特意來找你,就為的是順便打聽一下他的情況。但這是後話。昨天你趁我不在的時候給了我那葉蓮娜幾塊水果軟糖,而目還在地面前跳舞,你這是要幹什麼?你有什麼事能跟她一談就是一個半小時呢!」

「葉蓮娜,這是一個小姑娘,大約十一二歲,暫時借住在伊萬·彼得羅維奇家,」馬斯洛博耶夫突然轉過身來向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解釋道。「你瞧,萬尼亞,你瞧,」他用手指着她繼續道,「她一聽到我給一個不相識的姑娘帶水果糖去了,就滿臉緋紅,騰的一下臉漲得通紅,而且打了個哆嗦,倒好像咱倆猛地開了一槍似的....瞧她那雙眼睛,像兩枚火炭似的在發光。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沒必要隱瞞嘛!您就愛吃醋。要是我不予說明,這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她非立刻過來揪住我的頭髮不可:連香檸檬油也救不了我的命!」

「它現在也救不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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