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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69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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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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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彼得羅維奇,親愛的,您說我怎麼辦呢?給我拿個主意吧:我昨天就答應今天這時候一定去看卡佳。總不能不去吧!我愛娜塔莎愛得什麼似的,簡直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但是,您也得承認,那邊的事總不能完全擺開不管吧....」

「那有什麼,去不就得了....」


  

「那娜塔莎怎麼辦呢?我會讓她傷心的,伊萬·彼得羅維奇,您想想法子救救我吧....」

「我看您還是去好。您知道,她是多麼愛您,她會總覺得您跟她在一起很無聊,您坐在這裡陪她是勉強的。還是隨便點好。不過,咱們還是走吧,我來幫您。」

「親愛的,伊萬·彼得羅維奇!您真是個大好人!」

我們進去了;過了不大一會兒,我對他說:

「我剛纔看見令尊了。」

「在哪?」他害怕地叫道。

「在街上,不期而遇。他停下來跟我聊了一會兒,又說要與我交朋友。他問起了您:我是不是知道您現在在哪?他非常需要見到您,有話要跟您說。」

「啊呀,阿廖沙,快去吧,快去找他,」娜塔莎明白我說話的用意,連忙介面道。

「但是....現在,我能在哪兒遇到他呢?他在家裡?」

「不,記得他好像說過,他要去看伯爵夫人。」

「啊呀,那怎麼辦呢....」阿廖沙天真地說,傷心地看著娜塔莎。

「哎呀,阿廖沙,那有什麼!」她說,「難道為了使我寬心,你當真要跟她視同陌路,再不交往了嗎?簡直是孩子氣,首先這不可能,其次,你這樣做,對卡佳就太俗氣了。你們是朋友;難道能這樣無禮地一刀兩斷嗎?最後,你如果以為我會吃你的醋,你也太看輕我了,快去吧,馬上就去,我求你了!再說,這樣,你父親也就放心了。」

「娜塔莎,你是天使,我連你的小指頭也抵不上!」阿廖沙歡天喜地而又悔恨不已地叫道,「你這麼好,可我....我....不瞞你說吧,我剛纔還在那裡,在廚房裡,請伊萬·彼得羅維奇幫忙呢,請他幫助我離開你這裡。他就想出了這一高招。但是你不要怪我,娜塔莎,我的天使!也不能全怪我,因為我愛你勝過愛世界上的一切,勝過一千倍,因此我才想出了這個新主意:向卡佳坦白一切,把我們目前的處境和昨天發生的一切統統告訴她。她一定會想出辦法來救咱們的,她是一心一意向着我們的....」

「那就快去吧,」娜塔莎微笑着回答,「還有,我的朋友,我自己也很想認識認識卡佳。該怎麼安排這件事呢?」

阿廖沙的高興勁兒簡直沒了邊。他立刻開始籌劃怎麼見面。照他看來,事情很簡單:卡佳會想辦法的。他熱烈地發揮了他的想法。他答應今天,再過兩小時,就把答覆帶來,而且一晚上都在這兒陪娜塔莎。

「你當真來?」娜塔莎讓他去的時候問道。

「難道你懷疑?再見,娜塔莎,再見,我心愛的人兒--我永遠心愛的人兒!再見,萬尼亞!啊,我的上帝,我無意中管您叫萬尼亞了①;我說伊萬·彼得羅維奇,我愛您--我們幹嗎不你我相稱呢。我們以後就互相稱呼你吧。」

「好,就互相稱你。」

「謝謝上帝!要知道,我這樣想已經有一百次了。但是我總也不敢對您說。瞧,現在又說您了。說這個你字還真難。這好像在托爾斯泰的哪本書裡十分生動地描寫過:兩人互相約定彼此稱你。但是總難以啟齒,於是就一直避免使用帶代詞的句子。啊,娜塔莎!什麼時候咱倆再來讀一遍《童年和少年》②;這書寫得多好啊!」

「你就快走吧,快走吧,」娜塔莎笑着攆他走,「一高興就叨叨個沒完沒了....」

「再見!再過兩小時我準回來!」

他吻了吻她的手就匆匆走了。

「你看見啦,看見啦,萬尼亞!」她淚流滿面地說道。

我陪她坐了約莫兩小時,安慰她,從各方面說服她。不用說,她完完全全是對的,她的種種顧慮也是對的。我一想到她目前的處境,心裡就不免憂愁和悶悶不樂起來;我替她擔憂。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①萬尼亞是小名。大名應為伊萬。

②以上情節源出托爾斯泰的小說《童年》(第二十二章)。一八五六年,《童年》與《少年》合成一冊,出版了合訂本。

阿廖沙這人也讓我感到納悶:他愛她並不亞於過去,甚至由於悔恨和感激,也許比過去還強烈,還折磨人。但與此同時這新歡也牢牢地佔據了他的心坎。這事會怎麼收場--實在令人難以逆料。我也非常想去看看這個卡佳。我再一次答應娜塔莎一定去跟她認識認識。

末了,她甚至變得很開心了。順便提一下,我把有關內莉、馬斯洛博耶夫、布勒諾娃和今天我在馬斯洛博耶夫家與公爵的不期而遇,以及定在今晚七點會面的事,統統告訴了她。這一切使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關於兩位老人家的事,我跟她說得不多,至于伊赫海涅夫來訪的事,則隻字未提,到時候再說;尼古拉·謝爾蓋伊奇要跟公爵決斗的事會把她嚇壞的。公爵跟馬斯洛博耶夫的交往,以及他非常想跟我交朋友這事,她也覺得奇怪,雖然看現在這種態勢,這一切也是說得通的。

大約三時許,我回到了家。內莉笑逐顏開地歡迎我回來....


第三部 06

晚七時整,我已經在馬斯洛博耶夫家了。他大呼小叫,張開雙臂,熱烈地歡迎我。不用說,他已經半醉。但是最使我驚訝的是,為了歡迎我準備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實意地等我來。小圓桌上放著一隻很漂亮的銅合金茶炊,茶炊已經燒開了,小桌上則鋪着一塊上好的桌布。茶具也在熠熠發光,有水晶的,有銀的,也有瓷器的。另一張桌子換了花樣,但是桌上鋪的桌市也同樣富麗堂皇,桌上擺着果盤,果盤裡盛着上好的糖果和基輔果醬,既有稀的,也有稠的,有水果軟糖、果糕、果凍、法國果醬、橙子、蘋果和三四種果仁,一句話,簡直像水果鋪了。第三張桌上則鋪着雪白的桌市,放著品種繁多的各種冷菜:魚子、乳酪、大肉丸子、香腸、熏火腿、魚,還有一溜排列整齊的水晶玻璃瓶,瓶裡是多種多樣的露酒,綠色的、紅寶石色的、棕色的、金色的--顏色漂亮極了。最後,在靠邊的一張小桌上也鋪着白桌布,擺着兩大瓶香濱酒。長沙發前面的桌上則引人注目地放著三瓶酒:索丹的葡萄酒,拉斐特的紅葡萄酒和白蘭地--這幾樣酒都是從葉利謝耶夫那兒買來的,非常昂貴。小茶桌旁則端坐著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她的穿戴雖然很樸素,但是,顯然經過精心設計,十分雅緻;的確美不勝收。她明白她穿戴什麼最合適,而且分明以此自豪;她在歡迎我到來的時候,微微起立,態度端莊。她那嬌艷的臉蛋上閃耀着一種得意和快活。馬斯洛博耶夫坐在那兒,穿著一雙非常漂亮的中國布鞋,身穿價值昂貴的長袍和嶄新的、非常講究的內衣。他那襯衣上,凡是可以釘扣的地方,到處都綴滿了時髦時領扣、油扣和鈕扣。頭髮上抹了髮蠟,梳得整整齊齊,留了小分頭,十分時髦。  我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間中央,張大了嘴,一會兒看著馬斯洛博耶夫,一會兒看著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她那份得意勁兒已變成了無上的幸福。

「這是怎麼回事,馬斯洛博耶夫?難道你今晚請客?」我終於不安地叫起來。

「不,就你一個人,」他莊重地回答。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我指着一樣樣冷菜),這裡的東西足夠一團人吃的?」

「還有喝的--把主要的給忘了:還有喝的哩!」馬斯洛博耶夫又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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