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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67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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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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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相信我對他所說的一切!這點我從你臉上就看得出來。但是你等着吧,你會親眼看到我的判斷是否正確的。我還只是一般說說,只有上帝知道他腦子裡還在打什麼鬼主意!這是一個可怕的人!我在這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四天,已經着穿了一切。他需要的就是使阿廖沙內心釋然,減輕他的心理負擔,讓他不再愁眉不展,這妨礙他生活,這樣做也可以解除他必須愛我的義務。他想出登門求親這個高招,還有一個用意,就是想利用他的影響躋身到我們中間來,用他的高尚和寬宏大量來迷惑阿廖沙。這是真的,不會錯,萬尼亞!阿廖沙就是這種性格。這樣,他就對我放心了;他對我的擔心也就煙消雲散了。他會想:要知道,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將同我白頭偕老,於是他也就會不由得更關心起卡佳來了。公爵分明研究過卡佳這姑娘,看出她跟他是一對此,她會比我更有力地吸引他。唉,萬尼亞,現在我的整個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了;他不知為什麼想跟你相識,結交。請勿推辭,親愛的,而是應該看在上帝分上儘快去拜會伯爵夫人。跟這個卡使認識認識,把她好好看個清楚,然後告訴我:她這人到底怎麼樣?我需要你在那兒替我看看。誰也不如你瞭解我,我需要瞭解什麼你一定明白。還要請你替我觀察一下,他倆好到什麼程度,他倆現在怎麼樣了,他倆都談些什麼;最要緊的是替我把卡佳好好看個清楚....我親愛的好人萬尼亞,你要再一次向我證明,再一次向我證明你對我的友誼!現在我就指望你了,只有指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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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時已是半夜十二時許。內莉睡眼惺忪地給我殲了門。她粲然一笑,神情開朗地看著我。這可憐的孩子因為睡着了對自己非常惱火。她一直想等我回來再睡。她說,有人來找過我,跟她坐了一會兒,在桌上留了張條就走了。這條子是馬斯洛博耶夫寫的。他讓我明天中午十二時許去找他。我很想向內莉問個明白,但是我想,拖到明天再說吧,我堅持要她馬上去睡覺;這可憐的孩子因為等我本來就很累了,直到我回來前半小時,實在熬不住,才睡着了。


第三部 05

第二天早上,內莉告訴我昨天有人來訪的情況時,說了一些頗為奇怪的事。話又說回來,馬斯洛博耶夫居然想到這天晚上來訪已經夠令人奇怪的了:他明明知道我不在家;在我們最近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親自告訴過他這事,而且這事我記得一清二楚。內莉說,起先她不想給他開門,因為害怕:已經晚上八點了、但是他隔着房門死氣白賴地求她,說什麼如果他現在不給我留張條,明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會非常糟糕。她讓他進門後,他就立刻寫了張條子,走到她跟前,在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我站起身來,不想理他,」內莉說,「我很怕他;他就跟我說起布勃諾娃的事,說她現在可生氣啦,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敢再叫我回去了,接着他就開始誇您;說他是您的好朋友,從小就認識您。於是我就跟他說起話來了。他摸出了糖果,讓我隨便拿;我不要;他就好說歹說地勸我,說他是好人,還會唱歌跳舞;說罷,他就立刻站起來,開始跳舞。我覺得挺逗樂的。後來他說,他再坐一小會兒--等萬尼亞回來,說不定會回來呢--接着他又好說歹說地勸我,讓我別怕,儘管坐到他身邊來。我坐下了;但是我什麼話也不想跟他說。於是他就告訴我,他認識媽媽和外公,於是....我就開口說話了。他坐了很久。」  「你們到底說了什麼呢?」

「說媽媽....說布勃諾娃....說外公。他坐了大約兩小時。」

內莉好像不願意告訴我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似的。我也沒追問,希望回頭能從馬斯洛博耶夫嘴裡打聽到一切。不過我總覺得馬斯洛博耶夫是故意的,故意趁我不在,就內莉一人在家的時候去看她,「他這樣做要幹嗎呢?」我想。

她把他給她的三塊糖拿給我看。這是用紅紙和綠紙包着的水果軟糖,非常差勁,大概是從賣菜的店裡買來的。內莉把糖果給我看的時候,笑了。

「這糖,你為什麼不吃呢?」我問。

「我不想吃,」她皺起眉頭,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沒拿他的;他自己硬放在沙發上的....」

這天我要去很多地方。我開始跟內莉告別。

「你一個人悶得慌嗎。」臨走時,我問她。

「又悶得慌又不悶得慌。悶是因為您出去的時間太長了、」

她說完這話後,深情地看了看我。這天上午,她一直用非常溫柔的目光看著我,顯得非常快樂,非常親切,同時她身上又有一種羞羞答答,甚至怕兮兮的神態,彷彿生怕說了什麼使我不高興,失去我對她的好感似的....而且生怕說過了頭,羞人答答的。

「怎麼又不悶得慌呢?你不是說『又悶得慌又不悶得慌』嗎,」我情不自禁地對她微笑着問,我覺得她變得越來越可親可愛了。

「我心裡知道因為什麼,」她嫣然一笑,答道,似乎又有什麼事覺得羞答答起來。我們站在門口,站在敞開的房門旁說話。內莉低着頭,站在我面前,一隻手抓住我的肩膀,另一隻手揪着我上衣的袖子。

「怎麼,這是秘密?」我問。

「不....沒什麼....我--您不在的時候,我開始看您的書來着,」她向我抬起她那溫柔而又犀利的目光,低聲道,滿臉漲得通紅。

「啊,原來是這樣!怎麼,你喜歡嗎?’」我是這書的作者,被人當面誇獎,感到不好意思,但是倘若我能在這時候親吻她一下,上帝知道我願意付出多大代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吻又不敢吻。內行沉默片刻。

「他為什麼,為什麼死了呢?①」她以一種異常悲哀的神態問道,匆匆瞥了我一眼,又忽地垂下了眼睛。

「誰死了?」

「就是那個年輕人,得了癆病....在書裡?」

「那怎麼辦呢,勢必要這樣嘛,內莉。」


  

「根本不對,」她几乎用低語答道,但回答得有點突然,有點生硬,几乎是怒氣沖沖地,咂起了小嘴,兩眼更加死死地盯着地板。

又過了一分鐘。

「那姑....嗯.我是說他們....那個姑娘和那個小老頭②,」她低聲道,繼續使勁揪着我的袖子,「他倆會在一起過嗎?會很窮嗎?」

「不,內莉,她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嫁給一個地主,他剛一個人留下,」我非常遺憾地答道,我的確感到很遺憾,我沒法對她說些讓她寬心的話。

「哼,瞧....你瞧!怎麼會這樣呢!唉呀,太那個了!....現在我都不想看它了!」

她說罷生氣地把我的手推開,迅速扭過身子,走到桌旁,面對牆角,兩眼看著地面。她滿臉通紅,氣呼呼的,好像遇到了一件非常傷心的事。

「得了,內莉,你生氣啦!」我走到她身邊,開D道,「要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書上寫的都是我編的;好啦,這有什麼可生氣的呢列爾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孩!」

「我不生氣了,」她怯怯地說道,向我抬起了她那異常明朗、異常多情的目光;然後又猛地抓住我的一隻手,把臉緊緊地貼在我胸前,不知道為什麼哭了。

但是她立刻又笑起來--又哭又笑--同時並舉。我也感到好笑。同時又感到心裡....甜絲絲的。但是她怎麼也不肯向我抬起頭來,當我把她的小臉蛋從我的肩膀上掰開的時候,她倒貼得更緊了,而且越來越來勁了。

①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窮人》中小公務員老波克羅夫斯基之子小波克羅夫斯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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