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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64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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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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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為了這個,為了得到這筆錢。為了得到正在從您手裡溜走的所有這些成就,星期二您才枉駕光臨寒舍,異想天開地前來提親,您認為開一次這樣的玩笑就能幫助您捉住正在從您手裡溜走的東西。」

「娜塔莎,」我叫道,「你想想,你在說什麼呀!」


  

「開玩笑!如意算盤!」公爵擺出一副自尊心受到極大損害的模樣,一再重複道。

阿廖沙傷心欲絶地坐在那兒看著,几乎一點也聽不懂。

「是的,是的,別打斷我的話,我發誓要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娜塔莎怒氣沖沖地繼續道,「您總該記得:阿廖沙曾經不聽您的話。有整整半年時間,您一直在他身上下功夫,讓他離開我。他沒有向您屈服。驀地,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時不我待。錯過這機會,未婚妻呀,錢呀,主要是錢,整整三百萬盧布陪嫁,就會從您的手指下面溜走了。只剩下一個辦法:讓阿廖沙愛上那個您看中給他做未婚妻的姑娘;您滿以為,他一旦愛上了,說不定就會疏遠我....」

「娜塔莎,娜塔莎!」阿廖沙傷心地叫道.「你說什麼呀!」

「於是您就這麼做了,」她沒有因為阿廖沙的喊叫而停下來,繼續道,「但是這時又出現了與過去同樣的情況,一切本來可以如願以償,可是我又使這事功虧一簣!只有一樣可以給您以希望:您是一個老于世故和老謀深算的人,說不定您當時就發現了,阿廖沙有時候似乎對昔日的眷戀厭倦了。您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他開始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跟我在一起覺得無聊了,他會接連五天不來看我。他說不定會徹底嫌棄,並且拋棄我,可是這星期二,冷不防,阿廖沙採取了斷然行動,把您完全弄借了。您怎麼辦呢!....」

「對不起,」公爵叫道,「正好相反,這事....」

「讓我說下去,」娜塔莎固執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天晚上您就問自己:『現在怎麼辦呢?』--於是您決定:就讓他娶我好了,然而並非當真,不過隨便說說,給他個安慰。您想,婚期可以任意拖延,拖多長都行;到時候他就會另有新歡;您注意到了這點。於是您的全部打算就建築在這個另有新歡上了。」

「想入非非的愛情故事,」公爵悄聲道,仿怫在自言自語,「獨處空閨,想入非非,愛情小說讀多了!」

「是的,您的全部打算就建築在這個另有新歡上了,」娜塔莎又重複了一遍剛纔說過的話,沒有聽見,也不去理會公爵剛纔說的話,整個人處在激動的狂熱中,而且越說越激動,「若要另覓新歡,現在正是機會難得!要知道,還在他不知道這位姑娘的所有美德之前,這新歡就開始滋長了!那天晚上,當他向這姑娘暢所欲言,告訴她,說他不能愛她,因為他的天職和另有所愛不許他這樣做,就在那一分鐘裡,這姑娘突然在他面前顯示出那麼多高尚的情操,對他以及她的情故顯示出那麼多的同情,那麼多發自內心的寬容,過去,他雖然也相信她心地很美,但是她的心靈居然會這麼美,卻是他始料所不及的!當時他就來找我,說來說去都是說她;她給他的印象太深了。是的,第二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非得再去看看她這個十全十美的人不可,哪怕僅僅為了感謝呢。再說又為什麼不能去看她呢?要知道她,過去那人兒已經不再痛苦了,她的命運已經決定了,他將跟她白頭偕老,而現在不過是一小會兒罷了....如果娜塔莎連這麼一小會兒都要嫉妒,那她豈術是大不近人情了嗎?於是他不知不覺從這個娜塔莎那裡奪走的就不是一小會兒了,而是一天,兩天,三天了。與此同時,在這段時間裡,這姑娘卻以一種完全意料不到的新面貌出現在他面前;她是這樣高尚,這樣熱心于公益事業,與此同時,她又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在這點上她與他的性格是這樣相似、他倆互相發誓,要保持友誼,要親如兄妹,要一輩子不分離。『在這麼五六個小時的談話中』,他的整個心扉都為新的感受敞開了,他的心整個兒被征服了....您滿以為這一天總將到來,他會把自己的舊情與自己的剛剛得來的新感受作一番比較:在舊情中,一切都是熟悉的,千篇一律的;在舊情中,大家都那麼嚴肅,對他那麼苛求;在舊情中,人家老罵他,為他而爭風吃醋,看到的淨是眼淚....即使也跟他打閙,那也不是平等相待,而是跟哄孩子似的....主要是:一切都是老一套,都是已經熟悉的....」

眼淚和喉頭痛苦的抽搐,使她一時喘不過氣來,但是娜塔莎還是暫時剋制住了。

「以後會怎樣呢?以後就由時間來決定了;要知道,跟娜塔莎的婚禮並沒有規定馬上要舉行呀;有的是時間,一切都會變的....而在這事上起作用的還有您的告誡、暗示、開導和巧舌如簧....甚至還可以誹謗一下這個讓人惱火的娜塔莎呀;可以把她詆毀一番,至于....這一切將如何解決--我不知道,但是您肯定會勝利的!阿廖沙!請不要怪我,我的朋友!不要說我不懂得你的愛,我對它不夠珍惜。你現在還在愛我,這我知道,我也知道此時此刻你可能並不理解我的抱怨。我知道我現在把一切和盤托出,做得非常非常不好。但是我有什麼辦法呢,就因為這一切我統統瞭解,而且越來越愛你了....愛得....神魂顛倒!」

她伸出手來,摀住臉,跌坐在圈椅上,像孩子般失聲痛哭。阿廖沙一聲驚呼,向她衝了過去。他看到她流淚,也總是眼淚汪汪。

她的失聲痛哭好像倒幫了公爵的大忙:娜塔莎在這長篇說明中所表露的一片痴心,她對他的尖鋭抨擊(哪怕出於禮貌也應當表示不悅),這一切現在卻可以明顯地歸結為由嫉妒而產生的瘋狂衝動,歸結為被愚弄的愛情,甚至可以歸結為一種病態。甚至應該表現出同情才是....


  
「不要難過啦,把心放寬些,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公爵安慰道,「這一切都是一時想不開,想入非非,獨守空閨的緣故....您對他有失檢點異常惱怒....但是,要知道,對他來說,無非是有失檢點而已。您方纔特別提到最主要的事實,即星期二發生的事,本應向您證明他對您的一片痴心,而您卻適得其反,認為....」

「噢,您別說啦,起碼現在別折磨我啦!」娜塔莎傷心地哭着打斷他的話道,「我的心已經告訴了我一切,而且早就告訴我了!難道您以為我就不明白,他的舊情已經『俱往矣』嗎....這裡,在這間屋子裡,我獨自一人....當他撇下我,把我忘了的時候....這一切我全都感受到了....一切我都思前想後地考慮過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並不怪你,阿廖沙....您騙我又算得了什麼呢?難道您以為我就不曾試着自己騙自己嗎?....噢,有多少次,多少次啊!難道我就不曾仔細傾聽過他說話的每個聲音嗎?難道我就不曾學會根據他的臉部表情,根據他的眼神來判斷一切嗎?....一切的一切都俱往矣,一切都被埋葬了....噢,我的命真苦啊!」

阿廖沙跪在她面前,哭。

「是的,是的,都是我不對!都是因為我!....」他痛哭流涕地反覆道。

「不,你甭怪自己,阿廖沙....這,另有其人....我們的死對頭。這是他們....他們在作祟!」

「但是,對不住得很,」公爵略顯不耐煩地開口道,「您根據什麼把這些....罪過硬加到我頭上來呢?這不過是您的猜測,毫無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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