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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我對她從來都是開誠佈公的。我告訴她,娜塔莎跟阿廖沙似乎確有離異的危險,這比他們過去的不和要嚴重很多;又說娜塔莎昨天給我悄來了一封短信,央求我今天晚上九點鐘務必前去看她,因而我本來就沒打算今天來看他們;是尼古拉·謝爾蓋伊奇硬拽我來的。我向她說了,並且詳細解釋了,總的說來,目前的情況十分危急;阿廖沙的父親外出返回已經兩星期了,他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硬是抓住阿廖沙不放;但是最重要的還是阿廖沙自己也捨不得這未婚妻,先就願意了,聽說,甚至都愛上了她。我又補充說,看得出來,娜塔莎的這封短信是在非常激動的情況下寫的;她在信中說,今晚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什麼事水落石出呢?語焉不詳;同樣奇怪的是,信是昨晚寫的,卻約我今天再去,而且約定了時間:九點,因此我非去不可,而且要快。
「去吧,去吧,小老弟,一定要去,」老太太忙道,「不過最好等地出來,你先喝杯茶....啊呀,茶炊還沒拿來!馬特廖哪!你耶茶飲怎麼啦?真是個強盜,不是傭人!....嗯,你喝完茶後就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快走。不過你明天一定要來把一切都告訴我;而且得早點跑來。主啊!該不是又出了什麼倒霉的事吧!還能有什麼比現在這情況更糟糕的呢,真是的!要知道,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什麼事都知道了啊,我的心告訴我,他一定都知道了。找從馬特廖娜那裡聽到了許多事,而她是從阿加莎那裡聽來的,而阿加莎是住在公爵家的瑪麗亞·瓦西里耶芙娜的教女....哦,對了,這事你也知道。今兒呀,我那口子尼古拉的脾氣可壞啦。我在東一鎯頭西一棒橫地瞎叨叨,他差點沒衝我嚷嚷,後來他於心有愧,說什麼他手頭緊。好像他是因為錢才嚷嚷的。吃過午飯,他就去午睡了。我過去往門縫裡一看哪(他房門上有這麼一道小縫,他壓根兒不知道),看見我那寶貝兒正跪在神龕前禱告上帝哩。我一看到這情形就兩腿發軟。後來,他沒喝茶,也沒午睡,就拿起禮帽出去了。是四點多的時候出去的。我連間都不敢問:一問他,準衝我嚷嚷。最近以來,他開始動不動嚷嚷,大半是沖馬特廖娜嚷嚷,有時候也衝我;而他一嚷嚷,我就兩腿失去知覺,嚇得魂靈兒都出竅了。我知道他不過是胡來一氣,出出氣罷了,可是畢竟怪嚇人的。他走之後,我連忙禱告上帝,禱告了整整一小時,求上帝讓他開開竅,別認死理兒了。她寫的那封信呢,給我看看行嗎?」
我拿給她看了。我知道,安娜·安德烈耶芙哪有個一廂情願的想法,雖然她常常管阿廖沙叫壞蛋,說他沒心肝,是個混帳東西,可是卻一廂情願地希望,到頭來,阿廖沙能夠娶娜塔莎,而阿廖沙的父親彼得·亞歷山德羅維奇也會慨然應允。她甚至向我透露過這層葛思,雖然說了又後悔,硬說她壓根兒沒說過這話。可是當着尼古拉·謝爾蓋伊奇的面,她是無論如何不敢造次說出自己的希望的,雖然她也知道,老頭早就疑心她有這個想法了,甚至還不止一次含沙射影地責備過她。我想,如果他得知這門親事真有做成的可能的話,他非徹底詛咒娜塔莎不可,而且硬下一條心,把她從自己心裡挖出去,永遠忘掉她。
我們當時都是這麼想的。他心動唸唸地盼望女兒回來,但是他盼望的是她一個人回來,而且痛悔前非,跟阿廖沙情斷義絶,一刀兩斷,把他徹底忘了。這是他饒恕她的唯一條件,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看他那模樣,那是不言自明和毫無疑問的。
「這孩子沒主見,意志薄弱,既無主見,心腸也狠,我一直都這麼說.」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又開口道,「連教育孩子都不會,竟教出了這麼一個朝三暮四的、沒腦子的東西;這麼愛他,還想拋棄她,我主上帝呀!我那可憐的孩子會怎樣呢!他究竟看上了那新女人什麼呢,真叫人納悶!」
「我聽說,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我不同意道,「這未婚妻是個非常迷人的姑娘,連娜塔利婭·尼古拉耶芙娜也這麼說。」
「你別信!」老太太打斷我的話道,「什麼迷人不迷人的?對於你們這幫耍筆桿的,只要是女人就迷人,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至于娜塔莎誇她,那是因為她心好。她不會抓住他不放,總是原諒他,寧可自己受苦。他對她變了多少次心呀!這幫狠心的壞蛋!簡直把我嚇壞了,伊萬·彼得羅維奇。大家都死要面子。哪怕我那老伴能心平氣和些也好呀,原諒她怕什麼的,原諒我那寶貝兒,把她領回家來。我非緊緊地擁抱她,好好兒看看她不可!她瘦了吧?」
「瘦了,安娜·安德烈耶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