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講關鍵問題。就從教授回來以後,他發生了奇異的變化。他變成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四周的熟人都覺得他不再是原先他們瞭解的那個人了,有一個陰影罩住了他的高級本性。他的智能未受影響,他的講課還是那麼才氣橫溢。但在他身上總是表現出一種新的東西,一種意外而不祥的東西。他的女兒一向是忠心耿耿地愛父親的,她多次試圖回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父女關係中去,試圖打破父親的面具。而你,伯內特先生,也做了同樣的努力——但一切都白費力氣。現在,伯內特先生,請你親自講講信件的問題吧。」
「華生醫生,請你瞭解,教授一向對我是沒有秘密的,即使我是他的兒子或弟弟,也不會得到更多的信任。做為他的秘書,一切他的信件都由我經手,也是由我拆開他的信件並加以分類。但從這次他回來後這一點就被改變了,他告訴我,可能有一些自倫敦寄來的信件,在郵票下面畫有十字,這些信要放在一邊,由他親自來拆看。後來經我手收到的果然有這麼幾封信,上有倫敦東區的郵戳,信上是沒有文化的人寫的筆跡。如果教授寫過回信的話,他的回信不是由我辦的,也沒有把回信放在我們發信的郵筐內。」
「還有小匣子的情況,」福爾摩斯說。
「是的,小匣子。教授旅行回來時,帶回一個小木匣子。這個東西是唯一表明他到大陸去旅行過的物品,那是一個雕刻精巧的木匣,一般人認為是德國手工藝品。他把木匣放在工具櫥內。有一次我去找插管,無意中拿起這個匣子來看。不料教授大發雷霆,用十分野蠻的話來斥責我,而我只是出於普通的好奇心罷了。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發生,我的自尊心大受傷害。我極力解釋,我只是偶然地拿起匣子而已,而那天整個一個晚上我都覺得他狠狠地瞪着我,他對這事兒是耿耿于懷的。「說到這裡,伯內特先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日記本。」這件事發生在七月二日,」他補充說。
「你真是一個理想的見證人,「福爾摩斯說。」你記的這些日期對我可能是有用的。」
「系統方法也是我向這位著名老師學來的知識之一。自從我發現他的行為變態以來,我就感到有責任研究他的病歷。所以,我這裡記下了,就是在七月二日這一天,當他從書房走到門廳的時候,羅依咬了他。後來,在七月十一日,發生了類似事件。我又記下了在七月二十日發生的同一情況。後來我們只好把羅依關到馬廄裡去了。羅依是一條聽話懂事的好狗——我這樣說大概使你厭倦了吧。」
伯內特的口氣是不大高興的,因為福爾摩斯顯然在獨自出神,不是在聽他講話。福爾摩斯繃著臉,兩眼瞪着天花板出神。後來,他用力醒轉過來。
「怪事,真是怪事!"他喃喃地說道,“這種事我還沒聽說過呢,伯內特先生。原有的情況咱們已經重述的差不多了吧,對不對?你剛纔說事態又有了新的發展。」
說到這裡,客人那爽直活潑的臉頓時陰沉下來,那是由於他想起了可憎的事情。「現在我要講的事發生在前天夜裡,"他說道,“大約在夜裡兩點鐘,我醒了,躺在床上,這時我聽見一種沉悶不清的響聲自樓道里移動過來。我打開屋門往外張望。教授是住在樓道另一端——」
「日期是——」福爾摩斯插了一句。
客人對這個不相干的問題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
「我剛纔說了,是在前天晚上,就是九月四日。」
福爾摩斯點頭微笑。
「請往下講吧,」他說。
「他住在樓道另一端,必須經過我的門口才能到達樓梯。那天我看見的情景實在太駭人了,福爾摩斯先生。我認為我的神經絶不比一般人弱,但那天的情景把我嚇壞了。樓道整個是黑暗的,只有中間的一個窗子透過一道光線。我看見有個東西從樓道那邊移動過來,是個黑乎乎的在地上爬的東西。它突然爬到光亮的地方,我一看卻是教授。他在地上爬着,福爾摩斯先生,在地上爬!倒不是用膝和手在爬,而是用腳和手在爬,腦袋向下垂着。但他的樣子似乎很輕鬆省力。我都嚇糊塗了,直到他爬到我的門口,我才走上去問他,要不要我扶其他來。他的回答是極其特別的。他一躍而起,罵了一句最可怕的罵街話,立刻從我面前走過去,下樓去了。我等了約莫一個鐘頭,他也沒回來。他大約直到天亮才回屋。」
「華生,你的看法如何?」福爾摩斯的口氣就彷彿是一個病理學家,拿一個稀有的病例來問我。
「可能是風濕性腰痛。我見過一個嚴重的病人,就是這樣走路的,而且這個病比什麼都令人心煩,容易發脾氣。」
「你真行,華生!你總是言之成理,腳踏實地。不過風濕性腰痛是講不通的,因為他當即一躍而起。」
「他的身體棒極了,"伯內特說,“說實在的,這些年來我還沒見他象現在這麼棒過。但還是發生了這些事實。這不是一個可以找警場去解決的案件,而我們又實實在在一籌莫展,不知怎麼辦,我們模糊地感到災禍即將發生。易迪絲,就是起萊斯伯利小姐,同我都感到不能再這樣束手等待下去了。」
「這確實是一個極其奇特和引人深思的案子。華生,你的意見呢?」
「從醫生的角度來講,"我說道,“我覺得這是一個應由精神病學家來處理的病例。老教授的腦神經受了戀愛的刺激。他到外國去旅行,是為的解脫情網。他的信件和木匣可能與其他私人事務有關——比如借款,或者股票證券,是放在匣子裡的。」
「而狼狗反對他的證券交易。不對,華生,這裡面還有文章。目前我只能提示——」
福爾摩斯的提示誰也不會知道了,因為門突然打開,一位小姐被引進屋來。伯內特登時跳起來,伸開兩手跑過去,拉住了她也伸過來的手。
「易迪絲,我親愛的!沒出事吧?」
「我覺得非來找你不可了,傑克,我嚇壞了!我不敢一個人獃在那裡。」
「福爾摩斯先生,這就是我剛纔說的那位小姐,我的未婚妻。」
「怎麼樣,先生,剛纔咱們不正是要得出這樣的結論嗎?」福爾摩斯笑着說。"普萊斯伯利小姐,大概你是想告訴我們事態又有發展吧?”
我們的新客人是一個傳統英國型的漂亮姑娘,她微笑着向福爾摩斯招呼了一下,就坐在伯內特身邊。
「我發現伯內特先生不在旅館,我想他可能在這裡。自然他早已告訴過我他要請你幫忙。福爾摩斯先生,你能不能幫幫我那可憐的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