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張紙可能是我從那人手裡奪下來的,它留在地板上,皺得很厲害,是我兒子的手跡。」
「既是他的手跡,說明這紙是沒有用處的,"警官說。“要是犯人的——」
「高明,"福爾摩斯說,“常識健全!但是,我還是好奇地想看一看這張紙。」
警官從他的筆記本裡拿出一張大頁書寫紙。
「我從來不放過任何微細的東西,「他鄭重其事地說。」這也是我對你的忠告,福爾摩斯先生。幹了二十年工作,我是學會了一些東西,總是有可能發現指紋什麼的。」
福爾摩斯檢查了這張紙。
「警官先生,你的意見如何?」
「照我看來,很象是一本古怪小說的結尾。」
「它可能就是一個古怪故事的結局,"福爾摩斯說,“你看見上方的頁數了吧。二百四十五頁。那二百四十四頁哪裡去了呢?」
「我看是犯人拿走了。這對他們有什麼用處!」
「侵入住宅偷這樣的東西是非常莫名片妙的事。你覺得這說明什麼問題?」
「是的,這說明在慌亂之間他們抓到什麼就是什麼。我希望他們為所得到的東西高興。」
「為什麼偏偏去翻我兒子的東西呢?」麥伯利太太問道。
「這個麼,他們在樓下沒找到值錢的東西,於是就跑到樓上去了。這是我的分析。你的意見如何,福爾摩斯先生?」
「我得仔細考慮一下。華生,你到窗前來。」我們站在那裡,他把那張紙讀了一遍。開頭是半截句子,寫的是:
"....臉上的刀傷和擊傷淌着許多血,但是當他看到那張他願為之犧牲生命的臉,那臉在漠然望着他的悲痛和屈辱的時候,這時他臉上淌的血比其他心底里淌的血又算得什麼啊。他抬起頭來看她,她竟笑了,她竟然笑了!就象沒有人心的魔鬼那樣笑了!在這一剎那,愛滅亡了,恨產生了。人總是得為什麼目的而生活的。小姐,如果不是為了擁抱你,那我就為了毀滅你和復仇而生活吧。”
「真是奇怪的文法!「福爾摩斯笑着把紙還給了警官。」你注意到‘他’突然變成‘我’了沒有?作者過于激動了,在關鍵時刻他把自己幻想成主角了。」
「文章實在不怎麼樣,「警官一面把紙放回本子裡,一面說道。」怎麼,你就走了嗎,福爾摩斯先生?」
「既然有能手處理這個案子,我在這裡也沒有用了。對了,麥伯利太太,你好象說過有出國遊歷的想法是嗎?」
「那一直是我的夢想,福爾摩斯先生。」
「你打算到什麼地方,開羅?馬德拉群島?利維埃拉?」
「哎,要是有錢,我是要周游世界的。」
「不錯,周游世界。好吧。再見吧。我下午可能給你一封信。"經過窗口的時候,我瞅見警官在微笑搖頭。他的笑容彷彿在說,“這種聰明人多少都有點瘋病。」
「好,華生,咱們的旅程總算告一段落了,「當我們又回到喧囂的倫敦市中心的時候,福爾摩斯這樣說著。」我想還是馬上辦完這件事的好。你最好能跟我一起來,因為和伊莎多拉·克萊因這樣一位女士打交道,還是有一個見證人較為安全。」
我們僱了一輛馬車,朝着格羅斯汶諾廣場的某一地址疾馳而去。福爾摩斯本來一直沉思不語,但突然對我講起話來。
「我說,華生,你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吧?」
「還不敢說。我只知道咱們要去會見那位幕後的女士。」
「一點不錯!但是伊莎多拉·克萊因這個名字你沒有印象嗎?當然,她就是那位著名的美女。從來沒有別的女人能夠比得上她的美貌。她是純西班牙血統,就是南美征服者的血統,她的家族已在巴西伯南布哥當了幾代領袖了。她嫁給了年老的德國糖業大王克萊因,不久以後就成為世界上最美麗而且也最富有的寡婦。接着的是一個為所欲為的時期。她有好幾個情人,而道格拉斯·麥伯利這位倫敦最不平凡的人物之一,也是起情人中的一個。從總的報道來看,他並不是一時的追求。他不是一個交際場上的浮華公子,而是一個堅強驕傲的人,他交出了自己的一切,也起望得到一切。而她呢,則是一位浪漫小說中的belledamesansmerci(法文:冷酷無情的美女)。她的要求滿足之後,就一刀兩斷了,要是對方不接受她的意見,她就會不擇手段地想法達到目的。」
「這麼說,那是他自己的故事嘍——」
「對!現在你把情節串起來了!聽說她即將嫁給年輕的洛蒙公爵,他的年齡差不多夠做她的兒子了。公爵的母親也許可以不介意她的年齡,但要是傳出一件嚴重的醜聞,那就不一樣了,所以有必要——啊,我們到了。」
這是倫敦西區最考究的住宅之一。有一個行動機械的僕人把我們的名片送了上去並又回來說女主人不在家。福爾摩斯毫不掃興地說:「那我們就等她回來。」
「機僕人」慌了。
「不在家就是對你們不在家,」僕人說。
「也好,「福爾摩斯說。」那我們也就不用恭候了。請你把這個條子交給你的女主人。」
說著他在日記本的一頁紙上匆匆寫了三四個字,折好遞給了僕人。
「你怎麼說的?」我問道。
「我簡單地寫了:‘那麼交警察辦?'我相信這條子可以放我們進去。」
果然——快得出奇。一分鐘之後我們就進入了一間天方夜譚式的客廳,大而精美,半明半暗,襯托在某種特殊場合所具有的粉紅色的電燈光之下。我覺得女主人已經到了某種年紀,到了這種時候就連最艷麗的美人也會更喜歡暗些的光線了。我們一進屋,她從靠椅上站起來,修長,端莊,身材絶美,面如塑像,兩隻俊美的西班牙眼睛對我們冒出凶光。
「為什麼干涉我——還有這個侮辱人的字條兒?」她手裡舉着紙條兒說道。
「夫人,我用不着解釋。因為我信任你的智力——雖然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智力近來不大靈敏。」
「為什麼,先生?」
「因為你居然認為僱來的流氓可以嚇得我不敢工作。要不是受冒險的吸引誰也不會選擇我的職業。是你迫使我去研究青年麥伯利的案件的。」
「我不明白你說的都是些什麼。我與僱用流氓有什麼關係?」
福爾摩斯不耐煩地轉身就走。
「是的,我確實低估了你的智力。好,再見。」
「等一等!你到哪兒去?」
「我去蘇格蘭場。」
還沒等我們走到屋門口,她就追過來並拉住他的胳臂。她一下子從鋼鐵變成了天鵝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