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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米爾沃頓幾次看表,有一次他帶著不耐煩的樣子站起來又坐下。在我聽到外面陽台上傳來微弱的聲音以前,未曾料到在這想不到的時間裡,竟會有約會。米爾沃頓放下他的檔案,筆直地坐在椅子上。又聽到微弱的聲音,然後有輕輕的敲門聲。米爾沃頓站起來,開了門。
他不客氣地說:「嗯,你晚來了將近半小時。」
這就是為什麼米爾沃頓沒有鏡門和到了深夜仍然不睡的原因。我聽到一位婦女的衣服的輕微的沙沙聲。剛纔當米爾沃頓的臉轉向我們這邊的時候,我已經把窗帘中間的縫合上了,但是這時我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打開。現在他又坐在椅子上,嘴角上仍然叼着雪茄煙。在明亮的燈光下,他對面站着一位婦女。她身材又高又瘦,膚色黝黑,帶著黑色面紗,下巴處繫著斗篷。她的呼吸急促,她柔軟身軀的每個部位全都因為感情激蕩而顫動。
米爾沃頓說:「親愛的,你使我一夜沒有好好休息。我希望你不會辜負這一夜。你在別的時間來不行嗎?」
這個婦女搖了搖頭。
「好吧,你不能來就不能來吧。要是伯爵夫人是個難對付的女人,你現在有機會和她較量了。祝福你。你為什麼打顫?對了,振作品精神來。我們現在談買賣吧。「他從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筆記本。」你說你有五封信要賣,其中包括伯爵夫人達爾伯的。我要買。這很好。只要是好貨——呵,是你?」
這位婦女沒說一句話,揭開她的面紗,並從下巴那兒解開斗篷。出現在米爾沃頓面前的是一副美麗、清秀、黑黝黝的面孔,曲鼻樑,又黑又硬的眉毛遮住一對堅定的、閃閃發光的眼睛,薄薄的雙唇上帶著危險的微笑。
她說:「是我,正是你毀壞了她的一生的那個女人。」
米爾沃頓笑了,但是恐懼使他的聲音發抖。他說:「你太頑固了。你為什麼迫使我走那樣的極端呢?我不會因為我自己而傷害一個蒼蠅,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困難,我又能怎麼辦呢?我定的錢數完全是你力所能及的。可是你卻不能。」
「所以你把信送給了我的丈夫,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我連給他繫鞋帶都不配。這些信傷透了他正直的心,他死去了。你記得昨天晚上,我從那個門進來,懇請和哀求你憐憫我。你譏笑我,你現在仍然想譏笑我,不過你那顆懦夫的心,不能不使你的嘴唇發抖。是的,你想不到在這兒又見到我,但是正是那天夜晚,教會了我怎樣面對面地見你,而且是單獨地見你。查爾斯·米爾沃頓,你要說什麼?」
他一面站起來一面說:「不要以為你可以威脅我。我只要提高一下嗓音,叫來我的僕人,馬上會抓起你來。但是我寬容你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你怎樣來的立刻怎樣走,我便不再說什麼了。」
這位婦女手放在胸前站在那兒,她的薄薄的嘴唇上,仍然帶著就要殺人的微笑。
「你不會象毀壞我的一生一樣再去毀壞更多人的生活了。你也不會象絞殺我的心一樣再去絞殺更多人的心了。我要從世界上消除掉你這個毒獸,你這條惡狗,吃這一槍,一槍,一槍,一槍,再一槍!」
她掏出一支發亮的小手槍,子彈一顆又一顆地打進米爾沃頓的胸膛,槍口距離他的前胸不到兩英呎。他蜷縮了一下然後向前倒在書桌上,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並且雙手在檔案中抓撓着。最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吃了一槍,便滾倒在地板上。他大聲說:「你把我打死了。」然後安靜地躺在那兒。這位婦女目不轉睛地看了看他,然後又用她的腳跟向他朝上的臉上踢了一下。她又看了他一眼,仍然不見他有動靜。響起了一陣沙沙的衣服摩擦聲音,接着夜晚的冷空氣吹進這間出事的屋子,復仇者已經走了。
如果我們出面干涉,並不會使這個人免于一死。這位婦女一槍又一槍地打在米爾沃頓的蜷縮的身上的時候,我剛要跳出來,福爾摩斯的冰冷的手,使勁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理解了福爾摩斯的意思:這不是我們的事,是正義打倒一個惡棍,不應忘記我們有我們的責任和目的。這位婦女剛一沖出屋去,福爾摩斯便敏捷地輕輕地邁了幾步,出現在另一扇門旁,他轉動了一下門鎖的鑰匙。這時我們聽到這棟房內有說話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槍聲驚動了這棟房內的所有的人。福爾摩斯沉着地快步走到對面,站在保險柜旁,兩手抱起一捆捆信件,傾倒在壁爐裡。他一再這樣做,直到保險柜空了才停止。這時有人轉動門把手並且敲門。福爾摩斯迅速地回頭看了一下。那封預報米爾沃頓末日將臨的信,仍然擺在桌子上,信上濺滿了他的血跡。福爾摩斯把它也拋到熊熊的火焰中。他拔出通到外面的一扇門上的鑰匙,我們前後出了門,從外面把門鎖上。他說:「華生,這邊走。從這個方向走,我們可以越過花園的牆出去。」
我簡直不能相信,警報會傳得那樣快。我回頭一看,這棟大房子的燈全亮了。前門開着,一個一個的人影正跑出來往小道上去,整個花園吵吵嚷嚷全是人。當我們從陽台上出來的時候,有個傢伙喊了一聲捉人,並且緊緊地跟隨着我們。福爾摩斯好象對這兒的地形瞭解得很清楚,他迅速地穿過小樹叢,我緊跟着他,在後面追趕我們的那個人品喘吁吁。擋住我們去路的是一座六英呎高的牆,但是他一下子就翻了過去。當我跳的時候,我感到有一個人的手抓住我的踝骨,但是我踢開他的手,爬過長滿草的牆頭,臉朝下跌倒在矮樹叢中,福爾摩斯立即扶起我來。我們一起飛速向前跑去,穿過韓姆斯德荒地。我們跑了兩英里才停下來,並且仔細地傾聽了一會兒。我們的背後是一起寂靜。我們已擺脫掉追逐者們,平安無事了。
辦完這件不尋常的事——此事我已經記錄下來——的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我們正在抽菸,面容嚴肅的僕人把蘇格蘭場的雷斯垂德先生引進我們簡陋的客廳。
他說:「早安,福爾摩斯先生,請問,您現在很忙嗎?」
「還不至于忙得不能聽你講話。」
「我想要是你手頭沒有特別的事,你或許願意幫助我們解決一個非常奇怪的案件,這事是昨天夜裡在韓姆斯德區發生的。」
福爾摩斯說:「啊!怎樣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