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福爾摩斯說,“至于那些信件,」他看了一眼,繼續說:“很一般。除了一次引用過巴爾扎克的話以外,其中沒有任何關係到霍斯默先生的線索。不過有一點很值得注意,它無疑會使你大吃一驚。」
「這些信件是用打字機打的,」我說。
「不僅如此,連簽名也是打字的。請看信末打得工工整整的這幾個小字:‘霍斯默·安吉爾‘。有日期,但是地址除了’萊登霍爾街'外,別無其他,這是十分含糊的。這個簽名很說明問題,事實上,我們可以說它是決定性的。」
「關於哪方面的?」
「我的好夥伴,難道你還沒看出這個簽名與本案的重要關係嗎?」
「我不敢說我已看出來了,也許他想在一旦有人對他的毀約行為提出起訴時藉以否認是自己的簽名。」
「不,這不是問題所在。不過,我要寫兩封信,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一封給倫敦的一個商行;另一封給那位年輕小姐的繼父溫迪班克先生,請問他明晚六點鐘能否跟我們在此見面。我們不妨跟男親屬打打交道。好吧,醫生,在未收到這兩封信的回音之前,我們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我們可以把這小小的問題暫時放一放。」
我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朋友在行動中是推理細緻、精力過人的,所以他對於人家請他偵察這個破特的疑案的那種胸有成竹、從容不迫的態度,我想必定是很有根據的。我知道他只失敗過一次,就是波希米亞國王和艾琳·艾德勒照片案;但是當我回顧‘四簽名’那種怪事以及與‘血字的研究’聯繫在一起很不尋常的情況時,我覺得如果連他都解決不了的話,那真是十分奧秘的疑案了。
我離開他時,他還仍然在抽着那只黑色的陶制煙斗,我相信明晚再來時就能發現,他已掌握了最終確證瑪麗·薩瑟蘭小姐的失蹤新郎到底是何許人的所有線索。
當時,我正忙於治療一個病情嚴重的患者,第二天我在病床邊又忙碌了一整天,將近六點鐘時我才得到空暇,於是跳上一輛雙輪小馬車直駛貝克街,有些擔心去晚了會趕不上為了結這樁破案助一臂之力。我見到歇洛克·福爾摩斯時,他獨自一人在家,瘦長的身子蜷縮在深陷下去的扶手椅中,處于半睡半醒狀態。令人望而生畏的一排排燒瓶和試管散髮出清新而刺鼻的鹽酸氣味,說明他整天埋首於他酷愛的化學試驗。
「喂,解決了嗎?」我邊問邊走進門。
「解決了,是硫酸氫鋇。」
「不,不,我說的是那個謎啊!」我叫道。
「呵,那個!我想到的是我一直在做試驗的這種鹽。雖然我昨天說過,這個案子毫無任何神秘之處,但是有些細節還是饒有趣味的。唯一的缺憾是我擔心沒有哪一條法律可以懲處那個惡棍。」
「他是誰呢?他拋棄薩瑟蘭小姐的目的何在?」
問題剛從我口中說出,福爾摩斯還沒來得及開口作答,我們就聽到樓道里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嗒嗒嗒有人敲門。
“是那位姑娘的繼父詹姆斯·溫迪班克先生。「福爾摩斯說道,“他給我寫信說,將於六點鐘前來。請進吧!」進門的男人身體結實,中等身材,三十來歲,鬍鬚颳得乾乾淨淨,膚色淡黃,一副慇勤的、曲意奉承的樣子,一雙鋭利逼人的灰色眼睛。他詢問地掃視了我們倆一眼,把那頂有光澤的圓式帽子擱在邊架上,微微鞠了個躬,側身坐在就近的椅子上。
「晚安,詹姆斯·溫迪班克先生,"福爾摩斯說道,“我想這封打字的信是出自你手的吧,你在信中約定六點鐘和我們見面,是嗎?」
「是的,先生。我怕是稍微來遲了,不過我身不由己啊。我很抱歉薩瑟蘭小姐拿這種微不足道的事情來麻煩你,我覺得還是不要家醜外揚的好。她來找你們,這是違背了我的意願的。你們也已看到了,她是個好發脾氣、容易衝動的姑娘,她一旦決定幹什麼就難以自製。當然我對你們倒是不太介意,因為你們與官廳警察沒有聯繫;不過讓這種家庭的不幸張揚到社會上去卻也不是令人高興的事。而且,這是徒勞無益的,因為你怎麼可能找到霍斯默·安吉爾這個人呢?」
「恰恰相反,"福爾摩斯平靜地說,“我很有理由相信我會找到霍斯默·安吉爾先生。」
溫迪班克先生聽了身子猛然震動了一下,手套掉在地上,他說道:「聽到你這番話,高興極了。」
「奇怪的是,"福爾摩斯說,“打字也象手書一樣表現出一個人的個性。除非打字機是新的,否則兩台打字機打出來的字是不會一模一樣的。有的字母比別的字母磨損得更厲害些,有的字母只磨損了一邊。溫迪班克先生,請看你自己打的這張短箋,字母‘e’總是有點模糊不清,字母‘r’的尾巴總有點兒缺損。還有其它十四個更加明顯的特徵。」
「我們的來往信函都是使用事務所裡的這台打字機打的,當然它有點兒磨損了,」我們的客人說著,發亮的小眼睛迅速地瞥了一下福爾摩斯。
「溫迪班克先生,現在我要告訴你什麼是真正有趣的研究,"福爾摩斯繼續說,“我想在這幾天再寫一篇短的專題論文來闡述打字機以及打字機與犯罪的關係。這是我起為注意的一個題目。我手邊有四封寫明是來自失蹤的那個男人的信,全是打字的。不僅每封信中字母‘e’都是模糊的,字母‘r’都是缺尾巴的,而且你如果願意使用我的放大鏡看一看,那麼我提到的那其餘十四個特徵也是歷歷在目的。」
溫迪班克先生從椅上跳了起來,撿起帽子,說:「福爾摩斯先生,我不能浪費時間聽這類無稽之談。假如你能抓到那個人,就抓住他好了,抓到他時,請告訴我一聲。」
福爾摩斯跨步上前,把門鎖鎖上,說:「那麼我就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抓到他了。」
「什麼,在哪裡?」溫迪班克先生喊道,嚇得連嘴唇都發白了,眨巴着眼睛看著他,象掉進了捕鼠籠裡的老鼠那樣。
「啊,你嚷嚷有什麼用,一點用處也沒有,"福爾摩斯溫和地說,“溫迪班克先生,那是根本不可能賴掉的。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你說我解決不了如此簡單的問題,實在是太不客氣了。那確是個簡單的問題!請坐下,我們來談談吧。」
客人整個癱在椅子上,臉色蒼白,額上汗水涔涔,結結巴巴地說著:「這....這還不到提出訴訟的程度。」
「確實,恐怕是還不到這程度。但是,溫迪班克先生,就你我二人來說,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最自私、最殘酷、最喪心病狂不過的鬼把戲了。讓我先把事情從頭到尾敘說一遍,說得不對你可以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