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的房間。可以從外面一間屋的屋頂進去。我建議我們今晚就去,看能不能擊中這個神秘事件的核心。」
我必須承認,前景並不十分樂觀。那座瀰漫著兇殺氣氛的老屋,奇怪而又可怕的住戶,進行探索中的不測危險,以及我們被法定地置於違反原則行事的地位,這一切合在一起,挫傷了我的熱情。但是,在福爾摩斯冷靜的推理中有某種東西,使得避開他提出的任何冒險而往後退縮成為不可能。我們知道,這樣,而且只有這樣才能找到答案。我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事已如此,不容翻悔。
但是,我們的調查的結局竟是如此離奇,卻是始料所不及的。大約在五點鐘,正當三月黃昏的陰影開始降臨時,一個慌慌張張的鄉下佬闖進了我們的房間。
「他們走了,福爾摩斯先生。他們坐最後一趟火車走了。那位女士掙脫了。我把她安頓在樓下馬車裡了。」
「好極了,瓦納!"福爾摩斯叫道,一躍而起。“華生,缺口很快合攏啦。」
馬車裡是一個女人,由於神經衰竭而半癱瘓了。她那瘦削而憔悴的臉上留有最近這一悲劇的痕跡。她的腦袋有氣無力地垂落在胸前。當她抬起頭來,用她那雙遲鈍的眼睛望着我們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瞳仁已經變成淺灰色虹膜中的兩個小黑點。她服過鴉片了。
「我照您的吩咐守在大門口,福爾摩斯先生。「我們的使者,那位被開除了的花匠說。」馬車出來以後,我一直跟到車站。她就象個夢遊人,但是當他們想把她拉上火車的時候,她醒過來了,竭力掙扎,他們把她推進車廂,她又掙脫了出來。我把她拉開,送進一輛馬車,就來到這兒。我決不會忘記當我帶她離開時那車廂窗子裡的那張臉。要是他得逞了,我早就沒命了——那個黑眼睛、怒目相視的黃鬼。」
我們把她扶上樓,讓她躺在沙發上。兩杯濃咖啡立刻使她的頭腦從藥性中清醒過來。福爾摩斯把貝尼斯請來了。看到這情況,他很快就明白了發生的事情。
「啊,先生,你把我要找的證人找到啦,「警長握住我朋友的手熱情地說道。」從一開始,我就和你在找尋同一條線索。」
「什麼!你也在找亨德森?」
「唔,福爾摩斯先生,當你在海伊加布爾的灌木林中緩步而行時,我正在莊園裡的一棵大樹上往下看著你。問題只在於看誰先獲得他的證人。」
「那麼,你為什麼逮捕那個混血兒呢?」
貝尼斯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肯定,那個自稱為亨德森的人已經感到自己被懷疑了,並且只要他認為他有危險,他就會隱蔽起來,不再行動。我錯抓人,是為了使他相信我們已經不注意他了。我知道,他可能會溜掉,這樣就給了我們找到伯內特小姐的機會。」
福爾摩斯用手撫着警長的肩膀。
「你會高升的。你有才能,你有直覺,」他說。
貝尼斯滿面笑容,十分高興。
「一個星期來,我派了一個便衣守候在車站。海伊加布爾家的人不管上哪兒、都在便衣的監視之下。可是,當伯內特小姐掙脫的時候,便衣一定感到為難,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怎麼說,你的人找到了她,一切都很順利。沒有她的證詞,我們不能捉人,這是很清楚的。所以,讓我們越快得到她的證詞越好。」
「她在逐漸恢復,「福爾摩斯說,眼睛望着女教師。」告訴我,貝尼斯,亨德森這個人是誰?」
「亨德森,"警長說,“就是唐·默裡羅,一度被稱為聖佩德羅之虎的就是他。」
聖佩德羅之虎!這個人的全部歷史立刻呈現在我眼前。在那些打着文明的招牌統治國家的暴君中間,他是以最荒淫殘忍出名的。他身強力壯,無所畏懼,而且精力充沛。他剛愎自用,對一個膽小怕事的民族施加殘暴統治長達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個中美洲是一種恐怖。那個時期的最後幾年,全國爆發了反對他的全民起義。可是,他既殘酷又狡猾,剛聽到一點風聲,就把他的財產偷偷轉移到一艘由他的忠實追隨者操縱的船上。起義者第二天襲擊他的宮殿時,那裡已經一無所有。這個獨裁者帶著他的兩個孩子、秘書以及財物逃之夭夭。從那時期,他就從世界上消失了。他本人則成了歐洲報紙經常評論的題材。
「是的,先生,唐·默裡羅就是聖佩德羅之虎,」貝尼斯說。
「如果你去查一查,就會發現聖佩德羅的旗幟是綠色和白色的,同那封信上說的一樣,福爾摩斯先生。他自稱亨德森,但是我追溯了他的已往,由巴黎至羅馬至馬德里一直到巴塞羅那,他的船是在一八八六年到達巴塞羅那的。為了報仇,人們一直在找尋他。可是,直到現在,人們才開始發現他。」
“他們一年前就發現他了,「伯內特小姐說。她已經坐了起來,聚精會神地聽著他們談話。“有一次,他的性命几乎要完蛋了,可是某種邪惡的精靈卻保護了他。現在,也是一樣,高貴而豪俠的加西亞倒下了,而那個魔鬼卻安然無恙。還會有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直到有朝一日正義得到伸張。這一點是肯定的,正如明天太陽將要升起一樣。」她緊握著瘦小的雙手,由於仇恨,她那憔悴的臉變得蒼白。
「但是,伯內特小姐,你怎麼會牽涉進去了呢?"福爾摩斯問道,“一位英國女士怎麼會參與這麼一件兇殺案呢?」
「我參與進去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別的辦法可以伸張正義。多年前,在聖佩德羅血流成河,英國的法律管得了嗎?這個人用船裝走盜竊來的財物,英國的法律管得了嗎?對於你們來說,這些罪行好象發生在別的星球上。但是,我們卻知道。我們在悲哀和苦難中認識了真理。對於我們來說,地獄裡沒有哪個魔鬼象胡安·默裡羅。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喊着要①報仇雪恨,那麼生活就不會平靜。」①即前面所說的唐·默裡羅。——譯者注
「當然,"福爾摩斯說,“他是你所說的那種人。我聽說他極端殘暴。不過,你是怎樣受到摧殘的呢?」
“我全都告訴你。這個壞蛋的做法就是以這種或那種藉口,把凡是有可能成為他的危險對手的人都殺掉。我的丈夫——對了,我的真名是維克多·都郎多太太——是駐倫敦的聖佩德羅公使。他是在倫敦認識我的,並且在那裡結了婚。他是世上少有的極為高尚的人。不幸,默裡羅知道了他的卓越品質,於是用某種藉口召他回去,把他槍斃了。他預感到了他的災難,所以沒有帶我一起回去。他的財物充公了,留給我的是微薄的收入和一顆破碎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