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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伯體度恢雅,明達政事,朝野貴賤,咸推重之。景穆曾啟太武,廣征俊秀,帝曰:「朕有一孝伯,足理天下,何用多為?假復求訪,此人輩亦何可得?」其見貴如此。性方慎忠厚,每朝廷事有所不足,必手自書表,切言陳諫。或不從者,至于再三,削滅藁草,家人不見。公廷論議,常引綱紀。或有言事者,孝伯恣其所陳,假有是非,終不抑折。及見帝,言其所長,初不隱人姓名,以為已善。故衣冠之士,服其雅正。自崔浩誅後,軍國謀謨,咸出孝伯。太武寵眷,有亞於浩,亦以宰輔遇之。獻替補闕,其跡不見,時人莫得而知。卒之日,遠近哀傷焉。孝伯美名,聞于遐邇。李彪使江南,齊武帝謂曰:「北有李孝伯,于卿遠近?」其為遠人所知若此。
其妻崔賾女,高明婦人,生一子元顯。崔氏卒後納翟氏,不以為妻,憎忌元顯。後遇劫,元顯見害,世雲翟氏所為也。元顯志氣甚高,為時人所傷惜。翟氏二子,安人、安上,並有風度。安人襲爵壽光侯,司徒司馬。無子,爵除。安上鉅鹿太守,亦早卒。安人第豹子後追理先封,卒不得襲。
孝伯兄祥,字元善。學傳家業,鄉黨宗之。位中書博士。時尚書韓元興率眾出青州,以祥為軍司。略地至陳、汝,淮北之人詣軍降者七千餘戶,遷之兗、豫之南,置淮陽郡以撫之。拜祥太守,流人歸者萬餘家,百姓安業。遷河間太守,有威恩之稱。徵拜中書侍郎,人有千餘上書,乞留數年,朝廷不許。卒官,追贈定州刺史、平棘子,謚曰憲。
子安世,幼聰悟。興安二年,文成帝引見侍郎、博士子,簡其秀俊,欲以為中書學生。安世年十一,帝見其尚小,引問之。安世陳說父祖,甚有次第,即以為生。帝每幸國學,恆獨被引問。詔曰:「汝但守此至大,不慮不富貴。」天安初,拜中散,以謹慎,帝親愛之。累遷主客令。
齊使劉纘朝貢,安世奉詔勞之。安世美容貌,善舉止,纘等自相謂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纘等呼安世為典客。安世曰:「何以亡秦之官,稱于上國?」纘曰:「世異之號,凡有幾也?」安世曰:「周謂掌客,秦改典客,漢名鴻臚,今曰主客。君等不欲影響文、武,而慇勤亡秦。」纘又指方山曰:「此山去燕然遠近?」安世曰:「亦石頭之與番禺耳。」
時每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內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貨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問價,纘曰:「北方金玉大賤,當是山川所出?」安世曰:「聖朝不貴金玉,所以同於瓦礫;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愛寶,故川無金,山無玉。」纘初將大市,得安世言,慚而罷。遷主客給事中。
時人困饑流散,豪右多有占奪,安世乃上疏陳均量之制,孝文深納之。後均田之制,起於此矣。出為相州刺史,假趙郡公。敦農桑,斷淫祀。西門豹、史起有功於人者,為之修飾廟堂。表薦廣平宋翻、陽平路恃慶,皆為朝廷善士。初,廣平人李波宗族強盛,殘掠不已,前刺史薛道親往討之,大為波敗,遂為逋逃之藪,公私成患。百姓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設方略,誘波及諸子侄三十餘人,斬于鄴市,州內肅然。病卒於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枿。崔氏以妒悍見出,又尚滄水公主,生二子,謚、鬱。
枿字琚羅,涉歷史傳,頗有文才,氣尚豪爽,公強當世。太師、高陽王雍表薦枿為友。時人多絶戶為沙門,枿上言:「三千之罪,莫大於不孝,不孝之大,無過于絶祀。安得輕縱背禮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缺當世之禮,而求將來之益;棄堂堂之政,而從鬼教乎?」沙門都統僧暹等忿枿鬼教之言,以枿為謗毀佛法,泣訴靈太后。責之,枿自理曰:「鬼神之名皆是通靈達稱。佛非天非地,本出於人,名之為鬼,愚謂非謗。」靈太后雖以枿言為允,然不免暹等意,猶罰枿金一兩。
轉尚書郎,隨蕭寶夤西征,以枿為統軍。枿德洽鄉閭,招募雄勇,其樂從者數百騎。枿傾家賑恤,率之西討。寶夤見枿至,拊其肩曰:「子遠來,吾事辦矣。」故其下每有戰功,軍中號曰李公騎。寶夤啟枿為左丞,仍為別將,軍機戎政,皆與參決。寶夤又啟為中書侍郎。還朝,除岐州刺史,坐辭不赴任,免官。建義初,河陰遇害。初贈尚書右仆射、殷州刺史,後又贈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
俶儻有大志,好飲酒,篤于親知。每謂弟鬱曰:「士大夫學問,稽博古今而罷,何用專經為老博士也?」與弟謐特相友愛。謐在鄉物故,枿慟哭絶氣,久而方蘇,不食數日,期年形骸毀悴,人倫哀嘆之。
謐字永和,少好學,周覽百氏。初師事小學博士孔璠,數年後,璠還就謐請業。同門生為之語曰:「青成藍,藍謝青,師何常,在明經。」謐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辭以授弟鬱,詔許之。州再舉秀才,公府二闢,並不就。唯以琴書為業,有絶世之心。覽《考工記》、《大戴禮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著《明堂制度論》曰:
余謂論事辯物,當取正于經典之真文;援證定疑,必有驗于周、孔之遺訓,然後可以稱準的矣。今禮文殘缺,聖言靡存,明堂之制,誰使正之?是以後人紛糾,競興異論,五九之說,各信其習。是非無準,得失相半,故歷代紛紜,靡所取正。乃使裴頠云:「今群儒紛糾,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圖。其所以居用之禮莫能通也,為設虛器耳。況漢氏所作,四維之個,復不能令各處其辰。愚以為尊祖配天,其義明著,廟宇之制,理據未分,直可為殿屋以崇嚴父之祀。其餘雜碎,一皆除之。」斯豈不以群儒舛互,並乖其實,據義求衷,莫適可從哉?但恨典文殘滅,求之靡據而已矣,乃復遂去室牖諸制。施之於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於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須,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余以為隆政必須其禮,豈彼一羊哉?推此而論,則聖人之於禮,慇勤而重之;裴頠之於禮,任意而忽之,是則頠賢于仲尼矣!以斯觀之,裴氏子以不達失禮之旨也。余竊不自量,頗有鄙意,據理尋義,以求其真;貴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禮傳》,考之以訓注;博採先賢之言,廣搜通儒之說;量其當否,參其同異,棄其所短,收其所長,推義察圖,以折厥衷,豈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