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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可以從亞瑟身上吸取教訓,但是我沒有;我無須假裝我有什麼特殊,我有什麼地方可以逞能呢?親愛的孩子和朋友,所以我和康佩生鬼混在一起,成為他手中一個可憐的工具。亞瑟住在康佩生住宅的頂樓屋子中,那裡距離布蘭特福德很近,康佩生把他這裡的住費用費都詳細記錄在冊,只要他身體一好就要他幹活償還。不過亞瑟卻很快還清了這筆賬。我記得第二次或第三次看到他時,那是一個深夜,他突然從頂樓狂奔而下,跑到康佩生的會客室中,只穿了一件法蘭絨的長睡衣,全部頭髮都被汗水浸濕。他對康佩生的妻子說道:『薩莉,她正在樓上和我無理取閙,我簡直無法擺脫她。她全身都穿著白的,在頭髮間還插了白花,她都氣瘋了,在她的手臂上搭了一塊裹尸布,她還說明天早晨五時就用這裹尸布把我裹起來。』
“康佩生說:『你這個大笨蛋,難道你不知道她現在還活着?她怎麼會爬到這樓上來呢?她沒有從門口進來,又沒有從窗口進來,怎麼上了樓梯呢?』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亞瑟當時恐懼到極點,全身發抖,『可是她就站在床前的一個角落裡,那副氣瘋了的樣子。她的心都碎了,是你把她的心弄碎的!血還從她心中一滴一滴地滴下來。』
“康佩生嘴上很硬,事實上是個懦夫。他對他的妻子說:『你把這個說夢話的病人送上樓去;還有你馬格韋契,你幫她一起送他上去,怎麼樣?』而他自己不敢挪動一步。
“康佩生的妻子和我重新把他扶到樓上,讓他躺到床上,他卻沒命地說著胡話:『你們沒有看到她嗎!她正打開裹尸布向我身上裹來!你們還沒有看到她嗎?看看她的眼睛!看她那副氣瘋的樣子多麼可怕啊
2把裹尸布從她手中奪下來,把它奪下來!』然後他便一把抓住我們,繼續和那個她講話、答話,弄得我都半信半疑,彷彿我也看到了那個她。
“康佩生的妻子對他的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這時給了他一些酒喝,使他的恐懼消散。沒有多久他安靜下來,『噢,現在她走了!是管她的人來把她領走的嗎?』他說。『是的。』康佩生的妻子說。『你有沒有關照他把門鎖上,關好她?』『說了。』『你叫他把她手中拿的那東西奪下了嗎?』『叫了,叫了,一切都關照好了。』他說道:『你可真是個好人,可千萬別離開我,現在我求你了,無論如何你別走!』
“他睡在那裡十分安靜,一直到次日早晨五時還差幾分的時候,他突然從床上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他大聲驚叫着:『她又來了!她手中又拿來了裹尸布。她正把裹尸布散開。她從角落裡走出來了!她向這邊走來了。快抱住我,你們兩個都抱住我,一邊一個,不要讓她的裹尸布碰到我!哈!這次可沒有碰上。不要讓她把裹尸布撒在我的肩頭上。不要讓她把我拎起來裹。她來拖我了,快把我向下按住!』接着,他的身子向上挺了一下,便死了。
“康佩生對於他的死處之泰然,認為簡直是拔除了一個眼中釘,對雙方都有利。他和我也就忙碌了起來。這個滑頭的傢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拿着這本《聖經》發誓。親愛的孩子,這就是這本小黑書,就是我要你朋友發誓的小黑書。
「至于康佩生如何想壞主意,我是如何給他賣命這些事就不必細言了,因為太多了,一個禮拜也講不完。我只想簡單地告訴你們,親愛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告訴你們這個傢伙是怎樣把我引進他的羅網,成為他的黑奴。我永遠欠他的債,永遠被他牽着鼻子轉,永遠為他馬前馬後賣命,永遠為他赴湯蹈火。他比我年輕,可是他的鬼點子比我多,比我有學問,可以說比我要勝過五百倍,而且心狠手辣。我和我的太太當時也正處于艱難時期,還是不提她了!我不讓她也捲進去」
這時他帶著惶恐的心情看了一下四周,彷彿忘掉了自己正回憶到什麼地方;然後,他轉回面孔對著火爐,把兩手放在膝頭上攤得更大,一會兒挪開,一會兒又放口到膝蓋上。
「詳情無須細說,」他又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道,「我和康佩生相處的日子是我生活中最艱難的一段;就是這樣。我說沒說過,在我和康佩生一起混的那段時間中,為了一樁輕罪,我還單獨受過審?」
我說他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