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我說道:「赫伯特,現在我們來看看怎麼樣瞭解他的個人經歷。我看這裡有一個方法可行,即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是的,問他,」赫伯特說道,「在我們早晨吃早飯時問他。」因為普魯威斯在和赫伯特告別時,說明天他要來和我們一起吃早餐。
既然主意打定,我們便上床睡覺。夜裡我做了關於他的許多怪夢,醒來,也萎靡不振,甚至昨夜已消失掉的憂慮,現在又回到了心頭,唯恐被別人發現這是一個潛逃回來的流放犯。只要醒着,這種憂慮便再也不會離去。
次日早晨,他準時來到,掏出他的水手刀,坐下來吃早餐。他滿腹計劃,都是「為了讓他培養的紳士出人頭地,像一個上流社會的人」。他催促我開始花他那錢袋中的錢,就是他曾交給我的那個大皮夾子。他說我住的這幾間房屋和他的住地都不過是臨時住處,他要我立刻到外面去找一處「上流社會的小窩」,要在海德公園附近,在裡面他可以搭一張「便床」。他的早餐剛結束,他便在腿上擦他的水手刀,於是我便對他直言,毫不轉彎抹角地說:
「昨天晚上你離開這裡後,我和我的朋友談起很早的時候官兵們在沼澤地上尋找你的那件事,當時我跟着他們也到了沼澤地,你還記得嗎?」
「記得!」他說道,「我記得這回事。」
「我們很想知道一點關於另一個人的情況,也想瞭解一下你的情況。對你們兩人的情況知道甚少,這倒有點奇怪,特別關於你的情況竟然只知道那麼一點點,所以昨天晚上我們三言兩語就談完了。你看趁這個機會不妨多告訴我們一些。」
「好啊,」他考慮了一下說道,「皮普的朋友,要知道,你也已經發過誓不講出去。」
「那當然了。」赫伯特答道。
他又堅持地重申:「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得遵守你發的誓。」
「我知道我該做的事。」
「那麼,聽我說!我以前無論犯的什麼罪,現在均已抵消,一切也都償還了。」他又重申了一次他的立場。
「是這樣。」
他先取出他的那只黑煙斗,正打算把黑人頭牌煙絲裝進去,卻又打量着手中的這一團亂七八糟的煙絲,好像他認為這煙絲會打亂他要講述的故事,便連忙把煙絲放回,把煙斗塞進大衣的鈕扣洞裡,兩隻手放在兩個膝頭上,用他轉動的、帶有怒氣的眼睛望着壁爐,靜靜地望了幾分鐘,然後又看看我們四周,便告訴了我們下面的故事。
第四十二章 “親愛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我來告訴你們關於我的生活經歷,這是身世,不是一首歌,也不是講故事。為了先讓你們簡單扼要地瞭解我的情況,不妨引幾句英國人嘴上流行的順口溜:『進牢房出牢房,出了牢房進牢房,進了牢房出牢房,進進出出斷了腸。』你們看這意思多清楚,這就是我的身世,就這樣我交上了皮普這位朋友,以後便被裝上船,並且被押送到海外。
“我經受過所有的刑罰,所幸的是還沒有領教過絞刑。有時他們把我當作一把銀茶壺鎖了起來,有時他們用車把我裝到這裡,運到那裡,從這個城市裝出,又從那個城市運走。我被他們戴上足枷,被他們鞭打,被他們折磨、驅趕。至於我出生於何處,我連一點概念也沒有。我最早知道世上有我這個人時,那是在艾塞克斯,為了活命而偷蘿蔔吃。和我在一起的有一個男人,是個補鍋匠。他後來離我而去,帶走了他的火爐,只留下我一個人挨着寒冷的煎熬。
“我知道我叫馬格韋契,教名是艾伯爾。我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呢?這就好比我知道樹籬上的鳥兒的名稱,這是燕雀,那是麻雀,還有畫眉,我就像知道鳥兒的名字那樣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我起先也懷疑過我的名字可能是亂說的吧,可是鳥兒的名字叫起來都是真的,我想我的名字也錯不了。
“據我的記憶,這個小艾伯爾·馬格韋契身上沒衣穿,肚中無食吃,沒有一個人不討厭他,要麼趕他走,要麼捉住他。於是我就這樣被他們捉來捉去,最後就被捉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