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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位汲汲於名利的庸俗人物彭波契克的行為,我不打算過多敘述,只消說一句「他的言行全都是為了我」即可概括。正當牧師在誦讀那幾段高尚的禱文,提醒人們,「人生在世,無所帶來,亦無所帶去,逝去如影,不能長留」之時,我聽到了彭波契克大聲咳嗽,好像在說人間之事也有例外,就如這位年輕先生吧,就意想不到地得到一大筆財產。我們在葬禮完畢後回到家中,他竟然大言不慚地對我說,要是我姐姐活着能懂得我為她掙來多大的光榮,那有多好。他好像暗示要是我姐姐知道我為她掙來的光榮,她死也瞑目了。然後,他喝完了剩下來的全部雪莉酒,胡卜先生飲盡了其餘的葡萄酒。他們一邊飲酒,一邊談論,後來我才知道這本來是葬禮日的傳統習俗。他們談話的腔調就好像他們和死者截然不同,是另一個種族,是聲名狼藉的老而不死之人。最後,他和胡卜先生及夫人終於離此而去。可以肯定,他是去了三個快樂的船伕酒店,在那幾度過一晚,飲酒論自己,扮成我幸運的奠基人和早年的恩人。
他們走了以後,接着是特拉布一班人馬(不過沒有看到他的小伙計,我四處找也沒有發現),收拾好那一套後台道具塞進袋子,也離開了這裡,這座屋子才顯得清淡舒適起來。一會兒後,畢蒂、喬和我一起吃了一頓冷冷清清的晚餐。我們在最好的那間會客室中晚餐,再不是在灶間裡的老地方了。喬在用餐具時當心萬分,不管是刀是叉是鹽瓶還是什麼都特別留神,這也不得不使我們都受到拘束。晚餐後我提醒喬燃起他的煙斗,然後陪他在鐵匠鋪四周散了一會兒步,回來坐在屋外的一塊大石頭上,這時我們的心情才得到緩解。我發現在送葬之後喬換了衣服,既不是做禮拜時穿的禮服,也不是打鐵時的工作服,這樣我的老夥計親愛的喬自然得多了,回到了人的本來面目。
我問他我今晚是不是可以睡在我過去住的那間小屋中,他聽了十分高興。自然我也十分高興,因為我能提出這一個要求就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事。
夜幕降臨之際,我找了一個機會,和畢蒂一起到那座花園,做了一次簡短的談話。
「畢蒂,」我說道,「我想你早該寫信告訴我發生的悲傷事情。」
「皮普先生,你這樣想的嗎?」畢蒂說道,「我要早想到這點,我也就一定早寫信告訴你了。」
「畢蒂,我說我以為你該早想到這點,這裡並沒有什麼不好的意思。」
「皮普先生,真這樣嗎?」
她賢淑文靜,做事有板有眼,處處顯出善良和可愛,我再不想找出什麼話題使她大哭一場了。這時,她正和我並排而行,我望了一下她那頽喪的雙眼,於是打消了繼續說這個話題的念頭。
「畢蒂,親愛的,看來再在這兒待下去你有點困難了,是嗎?」
「噢,皮普先生,我不能待在這兒了,」畢蒂帶著抱歉的口吻說道,不過十分自信,「我已經和胡卜夫人說妥了,明天我就到她家中去。我希望我們兩人一起還能對葛奇裡先生有所照顧,讓他能夠安頓下來。」
「畢蒂,你今後打算怎麼過呢?假使你手頭缺」
「我今後打算怎麼過?」畢蒂重複了這句話,接着忽然臉上浮起一朵紅雲,並打斷我的話說道,「那我告訴你,皮普先生,這裡有一座新學校就要完工了,我爭取到那裡去謀求個教師的職業。所有的鄰居都會儘力推薦我,我想我能勤勞耐心地在學校園地裡耕耘,在教孩子的時候也可以學到許多東西。」她抬起眼睛望了我一下,微笑着繼續說道:「新學校可不比老學校,內容也多了,幸而自從來到這裡後從你那兒學到許多東西,而且自那以後我仍然在不斷地上進。」
「畢蒂,在任何情況下,我想,你都在永遠上進的。」
「噢!可是我有性格上的弱點。」畢蒂喃喃地說道。
她這句話不在於責備自己,而是用語言大聲講出了壓在心頭的思想。好吧!我想這個話題也不必再談下去。我和畢蒂又向前走了一會兒,我繼續默默地望着她那頽喪的雙眼。
「畢蒂,我很想知道關於我姐姐去世的詳細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