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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睡到九點光景,因為那時有千百萬人湧進了候車室,我只好把兩隻腳放下來。兩隻腳一擱到地板上,我就再也睡不好覺,所以我就坐了起來,我的頭痛還沒好,而且更厲害了,我只覺得這一輩子從來沒這麼泄氣過。
我心裡並不願意,可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安多里尼先生來,我琢磨着安多里尼太大看見我沒睡在那兒,要是問起來,不加安多里尼先生會怎麼說。不過這問題我並不太擔心,因為我知道安多里尼先生為人非常聰明,他可以編造什麼話來向她搪塞。他可以告訴她我已經回家了什麼的。這問題我並不太擔心。真正讓我放不下心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醒來發現他輕輕拍着我的頭。我是說我在懷疑或許是我自己猜錯了,他並不是在那兒跟我搞同性愛。我懷疑他或許有那麼個癬好,愛在別人睡着的時候輕輕拍他的頭。我是說這一類玩藝兒你怎麼能斷定呢?你沒法斷定。我甚至開始琢磨着我應不應該取出我的手提箱回到他家去,就象我答應他的那樣,我是說我開始想到即便他是個搞同性愛的,他待我當然非常好。我想到我這麼晚打電話給他,他卻一點也不見怪,還叫我馬上就去,要是我想去的話。我又想到他一點不怕麻煩,給了我忠告,要我找出頭腦的尺寸什麼的;還有那個我跟你講起過的詹姆士.凱瑟爾,他死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敢定近他。我心裡想著這一切,越想越泄氣。我是說我開始想到我或許應該回到他家去。或許他只是隨便拍拍我的頭。反正我越想這件事,心裡就越泄氣,精神也越沮喪。更糟糕的是,我的眼睛疼得要命。
由於睡眠不足,我的兩眼熱辣辣的,疼得要命。再說,我還有點兒感冒了,可我身上連一塊混帳手絹都沒有。我的手提箱裡倒是有幾塊,可我並不想把箱子從存物處牢固的鐵箱裡取出來,在公共場所當眾把它打開。
我旁邊的長椅上不知誰丟下本雜誌在那裡,我就拿了看起來,本想藉此轉移思路,至少暫時不去想安多里尼先生和千百萬樣其他事情。不過我看了那篇混帳文章,心裡反倒更不好過了。文章裡全是談的荷爾蒙。它描寫如果你身上的荷爾蒙正常,你的臉色應該怎樣,眼神應該怎樣,可我完全不是那個樣兒。我倒是跟文章裡所描寫的那種荷爾蒙失常的人一模一樣。因此我開始為我的荷爾蒙擔起心來。接着我看了另外那篇文章,寫的是怎樣預測自己有沒有得癌。它說你嘴裡要是有什麼潰瘍,一時好不了,那可能就是癌的癥狀。我的哺唇裡面正好有個潰瘍,已有兩個星期了。因此我懷疑自己已經得了癌。這雜誌倒是一服小小的興奮劑。未了兒我不看雜誌了,出去到外面散一會兒步。我揣摩自己大概要在一兩個月內死去,因為我得了癌。我真是這樣想的。我甚至肯定自己一定會死去。這當然不是太舒服的感覺。
天象是要下雨的樣子,可我還是出去散步了。
主要是,我覺得我應該吃點兒早飯。我肚子並不餓,可我覺得我至少應該吃點兒什麼。我是說至少吃點兒有維生素的東西。於是我信步往東走去,那兒有不少廉價餐館,因為我不想花很多的錢。
我一路走去,看見有兩個傢伙在一輛卡車上卸一棵大聖誕樹。一個傢伙不住地跟另一個說:「把這婊子養的抬起來!抬起來,老天爺!」管聖誕樹叫婊子養的,確實少見少聞。可是說來可怕,我聽在耳朵裡,竟還覺得有點兒好笑,所以我不由得笑起來。這實在是我千不該萬不該做的最最糟糕的事,因為我剛一笑,就覺得自己要吐。確實是這樣。
我甚至開始嘔吐起來,可是不久也就好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是說我不曾院過任何不衛生的東西,而且我的胃一向很健康。嗯,不管怎樣我慢慢好了,我心想要是去吃些東西,說不定還能更好過一些。因此我走進一家外表看去非常便宜的餐館,要了份油炸餅和咖啡。不過,我沒吃那份油炸餅。我實在嚥不下去。問題是,你要是為了某種事情心裡懊喪得要命,就會食不下嚥。那個侍者例真不錯。他把那份油炸餅拿了回去,沒要我錢。我光是喝了咖啡。隨後我走出餐館,開始向五馬路走去。
今天是星期一,離聖誕節已經很近,所有的鋪子也都開門了。因此在五馬路上散步倒是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