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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多里尼夫婦住在蘇敦廣場一個十分闊氣的公寓裡,進客廳得下兩個梯級,還有個酒吧間。我到那兒去過好幾次,因為我離開愛爾克敦.希爾斯以後,安多里尼先生常常到我們家裡來吃晚飯,打聽我的情況。那時候他還沒結婚。等他結婚以後,我常常在長島森林山的「西區網球懼樂部」裡跟他和安多里尼太太一起打網球。安多里尼太大是俱樂部的會員。她有的是錢。她比安多里尼先生約莫大六十歲,可他們在一起似乎過得挺不錯。主要是,他們兩個都很有學問,尤其是安多里尼先生,只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小聰明往往勝過他的學問,有點兒象DB。安多里尼太太一般很嚴肅。
她患着很嚴重的哮喘病。他們兩個都看過DB寫的所有短篇小說安多里尼太太也看過DB要到好萊塢去的時候,安多里尼先生還特地打電話給他,叫他別去。可他還是去了。安多里尼先生說象DB這樣有才能的作家,不應該到好萊塢去。這話簡直就跟我說的一樣,一字不差。
我本來想步行到他們家去,因為我想儘可能不花菲芘過聖誕節的錢,可我到了外邊,覺得頭暈目眩,很不好過,就叫了輛出租汽車。我實在不想叫汽車,可我終於叫了。我費了不知他媽的多少工夫才找到了一輛出租汽車。
開電梯的好容易最後才放我上去,那個雜種。
我按門鈴後,安多里尼先生出來開門。他穿著浴衣,趿着拖鞋,手裡拿着一杯摻蘇打水的冰威土忌。他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人,也是個酒癮很大的人。「霍爾頓,我的孩子!」他說。「天哪,你又長高了二十英吋。見到你很高興。」
「您好,安多里尼先生?安多里尼太太好?」
「我們兩個都挺好。把大衣給我。」他從我手裡接過大衣接好。「我還以為你懷裡會抱著個剛出生的娃娃哩。沒地方可去。眼睫毛上還沾着雪花。」
他有時候說話非常俏皮。他轉身朝着廚房嚷道:「莉莉!咖啡煮好沒有?」莉莉是安多里尼太太的小名。
「馬上好啦,」她嚷着回答。“是霍爾頓嗎?
哈囉,霍爾頓!”
「哈囉,安多里尼太大!」
你到了他們家裡,就得大聲嚷嚷。原因是他們兩個從來不同時在一間房裡。說出來真有點兒好笑。
「請坐,雹爾頓,」安多里尼先生說。你看得出他有點兒醉了。房間裡的情景好象剛舉行過晚會似的。只見杯盤狼藉,碟子裡還有吃剩的花生。
「請原諒房間亂得不象樣,」他說,「我們在招待安多里尼太太的幾個打水牛港來的朋友……事實上,也真是幾隻水牛。」
我笑了出來,安多里尼太太在廚房裡嚷着不知跟我說了句什麼話,可我沒聽清楚。「她說的什麼?」我問安多里尼先生。
「她說她進來的時候你別看她,她剛從床上起來。抽支菸吧。你現在抽菸了嗎?」
「謝謝,」我說。我在他遞給我的煙匣裡取了支菸。「只是偶爾抽一支。抽得不凶。」
「我相信你抽得不凶,」他說著,從桌上拿起大打火機給我點火。「那麼說來,你跟潘西不再是一體啦,」他說。他老用這方式說話。我有時候聽了很感興趣,有時候並不。他說的次數未免太多了點兒。我並不是說他的話不夠俏皮那倒不可是遇到一個人老說著「你跟潘西不再是一體啦」這類話,有時候你會覺得神經上受不了。DB有時候也說的太多。
「問題出在哪兒?」安多里尼先生問我。「你的英文考得怎樣?要是你這個作文好手連英文都考不及格,那我可要馬上開門請你出去了。」
「哦,我英文倒及格了,雖說考的主要是文學。整個學期我只寫過兩篇作文,」我說。「不過『口頭表達』我沒及格。他們開了一門叫作『口頭表達』的課程。這我沒及格。」
「為什麼?」
「哦,我不知道。」我實在不想細說。我還有點兒頭暈目眩,同時我的頭也突然痛得要命。一點不假。可你看得出他對這問題很感興趣,因此我只好約略告訴他些。「在這門功課裡,每個學生都得在課堂裡站起來演講。你知道。而且是自發的。要是演講的學生扯到了題外,你就得儘快地衝着他喊『離題啦!』這玩藝兒都快把我逼瘋啦。我考了個『F』。」
「為什麼?」
「哦,我不知道。那個離題的玩藝兒真叫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的問題是,我喜歡人家離題,離了題倒是更加有趣。」
「要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你難道不喜歡他話不離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