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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真是難過得要命,真他媽的差點哭出來了,可我當時所做的,卻是把碎片從封套裡取出來,放進我的大衣口袋。這些碎片一點用處都沒有了,可我並不想把它們隨便扔掉。接着我進了公園。嘿,公園裡可真黑。
我在紐約住了整整一輩子,小時候一直在中央公園溜冰,騎自行車,所以我對中央公園熟悉得就象自己的手背一樣。可那天晚上我費了非常非常大的勁才把那淺水湖找到。我知道它在什麼地方就在中央公園南頭可我怎麼也找不到。我當時醉得一定要比自己想象的厲害得多。我越往前走,四周圍也越黑、越陰森可怕。我在公園的整個時間,一直沒見一個人影。這倒讓我很高興,要是我遇到了什麼人,準會嚇得我跳到一英里以外。可是最後,我終於找到了那淺水湖。那湖有一部分凍了,一部分沒凍。不過我哪兒也看不見一隻鴨子。我圍着這個混張的湖繞了他媽的整整一周事實上,我還險些兒掉進湖裡可我連一隻鴨子也沒看見。我心想,湖裡要是有鴨子,它們或許在水草裡睡覺什麼的,因此我都差點兒掉在水裡。可我一隻鴨子也找不着。
最後我在一把長椅上坐下,那兒倒不他媽的太暗。嘿,我依舊冷得渾身發抖,我頭上儘管戴着那須獵人帽,可我後腦勺上的頭髮都結成一塊塊的冰了。這件事倒讓我有點兒擔心。我想我自己大概會染上肺炎死去。我開始想象怎樣有幾百萬個傻瓜蛋來參加我的葬禮。我爺爺從底特律來,他這人有個習慣,你只要跟他一起乘公共汽車,他就會把每條街的號碼嚷給你聽;還有我那些姑母、姨母我有約莫五十個姑母、姨母還有我所有那些混帳的堂兄弟、表兄弟。簡直是一群暴民。艾裡死的時候,這整整一嘟嚕混帳傻瓜蛋全都來了。我的某一個有極厲害口臭的姑母還不住地說,他躺在那兒看去多安靜哪,DB告訴我說。我當時沒在場。我還在醫院裡。我弄傷了自己的手以後,就不得不住進醫院。嗯,我心裡一直嘀咕着自己頭髮上結了那麼些冰,準會染上肺炎死去。我為我母親、父親難過得要命。特別是我母親,她對我弟弟艾裡的哀傷都還沒過去呢。我想象着她怎樣看著我所有那些衣服和體育用品,不知怎麼辦好。只有一件事還好,我知道她不會讓老菲芘來參加我的混帳葬禮,因為她年紀太小,還只是個小孩子。就是這一點還算好。
接着我又想起他們整整一嘟嚕人怎樣把我送進一個混帳公墓。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四周圍全都是死人。嘿,只要你一死去,他們倒是真把你安頓得好好的。我自己萬一真的死了,倒真他媽的希望有那麼個聰明人乾脆把我的屍體扔在河裡什麼的。怎麼辦都成,就是別把我送進混帳公墓裡。人們在星期天來看你,把一束花擱在你肚皮上,以及諸如此類的混帳玩藝兒。人死後誰還要花?誰也不會要。
只要天氣好,我父母常常送一束花去擱在老艾裡的墳墓上。我跟着他們去了一兩次,以後就不去了。主要是,我不高興看見他躺在那個混帳公墓裡。
四周圍全是死人和墓碑什麼的。有太陽的日子那地方倒還馬馬虎虎,可是有兩次確確實實兩次我們在墓地的時候忽然下起雨來。那真是可怕。雨點打在他的混帳墓碑上,雨點打在他肚皮上的荒草上。到處都是雨。所有到公墓裡來憑弔的人都急急奔向他們的汽車。就是這一點,差點兒讓我發瘋。所有那些來憑弔的人都能躲進自己的汽車,聽收音機,然後到什麼安樂窩裡去吃晚飯人人都這樣做,除了艾裡。我實在受不了這個。我知道在墓地裡的只是他的屍體,他的靈魂已經進了天堂,等等,可我照樣受不了。我真希望他不躺在公墓裡。
可惜你不認識艾裡。你要是認識他,就會懂得我說這話的意思。有太陽的日子倒還馬馬虎虎,可太陽只是在它想出來的時候才出來。
後來,為了不讓我腦子去想肺炎什麼的,我就拿出錢來,映着街燈的那點兒混帳光線數了一下。
統共只剩了三張一塊的鈔票,五個兩毛五的和一個一毛的銀幣嘿,我離開潘西以後,真正花掉了一大筆錢。接着我就走到淺水湖畔,找個湖水沒凍冰的地方,把那幾個兩毛五和一毛的銀幣掠着水面扔了出去。我不知道我自己幹嗎要這樣做,不過我當時的確是這樣做了。我揣摩我當時准以為這麼一來,就可以不去想肺炎和死亡的事了。其實哪有這樣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