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好的。再見吧。快回家睡覺去。」
她把電話掛了。
「再見。再見,薩麗好孩子。薩麗心肝寶貝,」我說。你能想象我醉得有多厲害嗎?跟着我也把電話掛了。我揣摩她大概跟人約會了剛回家。我想象她跟倫特夫婦一塊兒出去了,還有那個安多佛的傻瓜蛋。他們全在一壺混帳的茶裡游泳,彼此說著一些裝腔作勢的話,做出一副假模假式的可愛樣子。
我真希望剛纔沒打電話給她。我只要一喝醉酒,簡直是個瘋子,我在那個混帳電話間裡獃了好一會兒。我使勁握住電話機,不讓自己醉倒在地。說實話,我當時並不怎麼好過。可是最後,我終於象個白痴似的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進了男廁所,在一個盥洗盆裡放滿了涼水。隨後我把頭浸在水裡,一直浸到耳朵旁邊。我甚至沒把頭髮擦乾,聽憑這個婊子養的去直淌水。隨後我走到窗邊電爐旁,一屁股坐在上面。這地方真是又暖又舒服。我坐著特別覺得舒服,因為我這時已經冷得索索亂抖。說來好笑,我只要一喝醉酒,就會冷得索索亂抖。
我沒事可做,就老在電爐上坐著,數地板上那些白色的小方塊。我身上額漸都濕透了。約莫有一加侖水從我脖子上流下來,流到我的領于和領帶上,可我毫不在乎。我醉得太厲害了,對什麼都毫不在乎。接着過不一會兒,那個給老凡倫西姬彈鋼琴的,就是那個梳着波浪式頭髮、樣子非常象搞同性愛的傢伙,進來梳他的金頭髮了。他搞頭的時候,我們兩個就閒聊起來,只是他這傢伙並不他媽的太友好,「嗨。你回到酒吧間去的時候,會見到那個凡倫西婭姑娘嗎?」我問他。
「非常可能,」他說。俏皮的雜種。我遇到的,全是些俏皮的雜種。
「聽著,代我向她問好。問她一聲,那個混帳侍者有沒有把我的口信捎給她,成不成?」
「你幹嗎不回家去,孩子?你到底多大啦,嗯?」
「八十六歲。聽著。代我向她問好。成嗎?」
「你幹嗎不回家去呢,孩子?」
「我才不呢。嘿,你的鋼琴彈得他媽的真叫好,」我對他說。我只是拍拍他馬屁。其實他的鋼琴彈得糟糕透了,我老實跟你說。「你真應該到電台上廣播,」我說。「象你長得那麼漂亮。還有一頭混帳金頭髮。你需要個後台老闆嗎?」
「回家吧,孩子,好好回家睡去。」
「無家可歸啦,不開玩笑你需要個後台老闆嗎?」
他沒有回答我。他自顧自走了出去。他把頭髮梳了又梳,拍了又拍,梳好以後就自顧自走了。就跟斯特拉德萊塔一樣。所有這些漂亮傢伙全都一個樣兒。他們只要一梳完他們混帳的頭髮,就理都不理你,自顧自走了。
我最後從電爐上下來,向外面衣帽間走去,我那時都哭出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哭,可我的確哭出來了。我揣摩那是因為我覺得他媽的那麼沮喪,那麼寂寞。接着我到了衣帽間,卻怎麼也找不着我那存衣帽的混帳牌兒了。可那個管衣帽的姑娘十分和氣。她照樣把我的大衣給了我。還有那張《小舍麗.賓斯》唱片我依舊帶在身邊。我見她那麼和氣,就給了她一塊錢,可她不肯收。她口口聲聲叫我回家睡覺去。我想等她工作完畢後約她出去玩,可她不答應。她說她的年紀大得都可以做我的媽媽了。我把我混帳的白頭髮給她看,對他說我已經四十二歲啦我只是逗她玩,自然啦。她倒是挺和氣。我把我那頂混帳的紅色獵人帽拿出來給她看,她見了很喜歡。她還叫我出去之前把帽子戴上,因為我的頭髮還濕得厲害。她這人真是不錯。
我出去到了外邊,酒就醒了好些,可是外邊的天氣冷得厲害,我的牙齒開始上下打起戰來,怎麼也止不住。我一直走到梅迪遜路,在那兒等公共汽車,因為我剩下的錢已經不多。我得開始節約,少乘出租汽車什麼的。可我實在不想乘混帳公共汽車。再說,我也不知道往哪兒去好。所以我信步往中央公園那兒走去。我揣摩我也許可以到那個小湖邊去看看那些鴨子到底在於什麼,看看它們到底還在不在湖裡。我依舊拿不準它們在不在湖裡。公園相距不遠,我也沒有什麼別的地方可去我甚至都不知道去哪兒睡覺哩。我一點也不覺得困或者累。我只覺得懊喪得要命。
接着在我進公園的時候,發生了一樁可怕的事。我把老菲芘的唱片掉在地下了,碎成了約莫五十片。那唱片包在一個大封套裡,可照樣跌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