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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太慷概了,」她說。「你真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她這人真是和藹可親。她有點兒讓我想起老歐納斯特.摩羅的母親,就是我在火車上遇見的那位。尤其是她笑的時候。「我們剛纔跟你一塊兒聊天,真是愉快極了。」她說。
我說我跟她們一塊兒聊天,也很愉快。我說的也真是心裡話。其實我倒是還能愉快些,我想,要不是在談話中間我老有點兒擔心,生怕她們突然問我是不是天主教徒。那些天主教徒老愛打聽別人是不是天主教徒。我老是遇到這樣的事,那是因為,我知道,我的姓是個愛爾蘭姓,而那些愛爾蘭後裔又多半是天主教徒。事實上,我父親過去也的確入過天主教,但跟我母親結婚後就離開了。不過那般天主教徒老愛打聽你是不是天主教徒,哪怕他連你的姓都不知道。我在胡敦中學的時候,就認識一個天主教學生叫路易.夏尼的,他是我在胡敦時候最先結識的學生。他和我兩個在開學那天同坐在混帳校醫室外面最前頭的兩把椅子上,等候體格檢查,我們兩個開始談起網球來。他對網球非常感興趣,我也一樣。他告訴我說他每年夏天都到森林山去參加聯賽,我告訴他說我也去,於是我們一同聊了會兒某幾個網球健將。他年紀不大,關於網球倒是知道的不少。一點不假。後來,就在他媽的談話中間,他突然問:「我問你,你可曾注意到鎮上的天主教堂在哪兒?」問題是,你可以從他問話的口氣裡聽出,他實在是想要打聽你是不是個天主教徒。
他真的是在打聽。倒不是他有什麼偏見,而是他很想知道。他跟我一起聊着網球聊得挺高興,可你看得出他要是知道我也是個天主教徒什麼的,他心裡一定會更高興。這類的事兒讓我難受得要命。我不是說會破壞我們談話什麼的那倒不會可也決不會給談話帶來什麼好處,這一點是他媽的千真萬確的。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很高興那兩個修女沒問我是不是天主教徒。她們要是問了,倒也不一定會給談話帶來不快,不過整個情況大概會不一樣了。我倒並不是在責怪那般天主教徒。一點也不。
我自己要是個天主教徒,大概也會這樣做。說起來,倒有點兒跟我剛纔講的手提箱情況相同。我只是說它不會給一次愉快的談話帶來好處。這就是我要說的。
這兩個修女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我做了件非常傻、非常不好意思的事情。我正在抽菸,當我站起來跟她們說再見的時候,不知怎的把一些煙吹到她們臉上了。我並不是故意的,可我卻這樣做了。我象個瘋子似的直向她們道歉,她們倒是很和氣很有禮貌,可我卻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們走後,我開始後悔自己只捐給她們十塊錢。不過問題是,我跟老薩麗.海斯約好了要去看日戲,我需要留點兒錢買戲票什麼的。可我心裡總覺得很不安。他媽的金錢。到頭來它總會讓你難過得要命。
第16節
我吃完早飯,時間還只中午,可我要到兩點才去跟老薩麗.海斯相會,所以我開始了一次漫長的散步。我心裡老是想著那兩個修女。我想著她們在不教書的時候怎樣拿了那只破舊的草籃到處募捐。我努力想象我母親或者別的什麼人,或者我姑母,或者薩麗.海斯的那個混帳母親,怎樣站在百貨公司門口拿了只破舊的草籃替窮人募捐。這幅圖景簡直很難想象。我母親倒還好,可另外那兩個就不成了。
我姑母倒是很樂善好施她做過不少紅十字會工作可她非常愛打扮,不管她做什麼慈善工作,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擦着口紅什麼的。她要是隻穿一套黑衣服,不擦口紅,我簡直沒法想象她怎麼還能做慈善工作。至于老薩麗.海斯的母親。老天爺。只有一種情況下她才可能拿着籃子出去募捐,那就是人們捐錢給她的時候個個拍她馬屁。如果他們光是把錢扔進她的籃子,對她不瞅不睬,連話也不跟她說一句就走開了,那麼要不了一個鐘頭她自己也會走開。她會覺得膩煩。她會送還那只籃子,然後到一家時髦飯店裡去吃午飯。我喜歡那些修女就在這一點上。你看得出她們至少不到時髦地方去吃午飯。我想到這裡,不由得難過得要命,她們為什麼不到時髦地方去吃午飯什麼的呢。我知道這事無關緊要,可我心裡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