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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過一場病,看來這個可憐的姑娘是活不長了。」
這些話,我記憶猶新,就像我昨天聽到的一樣。
您要知道,我的朋友,兩年以來,每當我遇見這個姑娘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會莫名其妙地臉色泛白,心頭狂跳。我有一個朋友是研究秘術的,他把我這種感覺稱為「流體的親力」;而我卻很簡單地相信我命中注定要愛上瑪格麗特,我預感到了這點。
她經常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幾位朋友是親眼目睹的,當他們知道我這種印象是從誰那兒來的時候,總是大笑不止。
我第一次是在交易所廣場絮斯商店①門口遇到她的。一輛敞篷四輪馬車停在那兒,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服的女人從車上下來。她走進商店的時候引起了一陣低低的讚歎聲。而我卻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從她進去一直到她出來,一動都沒有動。我隔着櫥窗望着她在店舖裡選購東西。我原來也可以進去,但是我不敢。我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人,我怕她猜出我走進店舖的用意而生氣。然而那時候,我也沒有想到以後還會見到她。
①絮斯商店:當時一家有名的時裝商店。
她服飾典雅,穿著一條鑲滿花邊的細紗長裙,肩上披一塊印度方巾,四角全是金鑲邊和絲綉的花朵,戴着一頂意大利草帽,還戴着一隻手鐲,那是當時剛剛時行的一種粗金鏈子。
她又登上她的敞篷馬車走了。
店舖裡一個小伙計站在門口,目送這位穿著高雅的漂亮女顧客的車子遠去。我走到他身邊,請他把這個女人的名字告訴我。
「她是瑪格麗特·戈蒂埃小姐,」他回答我說。
我不敢問她的地址就離開了。
我以前有過很多幻覺,過後也都忘了;但是這一次是真人真事,因此這個印象就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裡。於是我到處去尋找這個穿白衣服的絶代佳人。
幾天以後,喜劇歌劇院有一次盛大的演出,我去了。我在台前旁側的包廂裡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瑪格麗特·戈蒂埃。
我那位年輕的同伴也認識她,因為他叫着她的名字對我說:
「您看!這個漂亮的姑娘!」
正在這時,瑪格麗特拿起望遠鏡朝着我們這邊望,她看到了我的朋友,便對他莞爾一笑,做手勢要他過去看她。
「我去跟她問個好,」他對我說,「一會兒我就回來。」
我情不自禁地說:「您真幸福!」
「幸福什麼?」
「因為您能去拜訪這個女人。」
「您是不是愛上她了?」
「不。」我漲紅了臉說,因為這一下我真有點兒不知所措了,「但是我很想認識她。」
「跟我來,我替您介紹。」
「先去徵得她同意吧。」
「啊!真是的,跟她是不用拘束的,來吧。」
他這句話使我心裡很難過,我害怕由此而證實瑪格麗特不值得我對她這麼動情。
阿爾封斯·卡爾①在一本書名為《煙霧》的小說裡說:一天晚上,有一個男人尾隨着一個非常俊俏的女人;她體態優美,容貌艷麗,使他一見傾心。為了吻吻這個女人的手,他覺得就有了從事一切的力量,戰勝一切的意志和克服一切的勇氣。這個女人怕她的衣服沾上泥,撩了一下裙子,露出了一段迷人的小腿,他都几乎不敢望一眼。正當他夢想著怎樣才能得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卻在一個街角留住了他,問他是不是願意上樓到她家裡去。他回頭就走,穿過大街,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裡。
①阿爾封斯·卡爾(
18081890):法國新聞記者兼作家。
我記起了這段描述。本來我很想為這個女人受苦,我擔心她過快地接受我,怕她過于匆忙地愛上我;我寧願經過長期等待,歷盡艱辛以後才得到這種愛情。我們這些男人就是這種脾氣;如果能使我們頭腦裡的想象賦有一點詩意,靈魂裡的幻想高於肉慾,那就會感到無比的幸福。
總之,如果有人對我說:「今天晚上您可以得到這個女人,但是明天您就會被人殺死。」我會接受的。如果有人對我說:「花上十個路易①,您就可以做她的情夫。」我會拒絶的,而且會痛哭一場,就像一個孩子在醒來時發現夜裡夢見的宮殿城堡化為烏有一樣。
①路易:法國從前使用的金幣,每枚值二十法郎。
可是,我想認識她;這是要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的方法,而且還是唯一的方法。
於是我對朋友說,我一定要他先徵得瑪格麗特的同意以後,再把我介紹給她。我獨自在走廊裡踱來踱去,腦子裡在想著,她就要看到我了,而我還不知道在她的注視之下應該採取什麼態度。
我儘量把我要對她說的話事先考慮好。
愛情是多麼純潔,多麼天真無邪啊!
過不多久,我的朋友下來了。
「她等着我們,」他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