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對別人來說很可能如此,可是阿爾芒不會。他當時那種悲痛欲絶的聲調是非常真誠的。因此我從這一個極端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極端,我想阿爾芒一定是哀傷成疾,我得不到他的消息,是因為他病了,興許已經死了。
我不由自主地關心起這個年輕人來了。這種關心也許攙雜着某些私心,說不定在他這種痛苦下,我已揣測到有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也可能我正是因為急於想知道這個故事,所以才對阿爾芒的銷聲匿跡感到如此不安的。
既然迪瓦爾先生沒有再來看我,我就決意到他家裡去。要找一個拜訪他的藉口並不難,可惜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到處打聽,但誰都沒法告訴我。
我就到昂坦街去打聽。瑪格麗特的看門人可能知道阿爾芒住在哪兒。看門人已經換了一個新的,他跟我一樣不知道阿爾芒的住址。於是我就問戈蒂埃小姐葬在哪裡。在蒙馬特公墓。
已經是四月份了,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墳墓不再像冬天時那樣顯得陰森淒涼了。總之,氣候已經相當暖和,活着的人因此想起了死去的人,就到他們墳上去掃墓。我在去公墓的路上想著,我只要觀察一下瑪格麗特的墳墓,就可以看出阿爾芒是不是還在傷心,也許還會知道他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我走進公墓看守的房間,我問他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是不是有一個名叫瑪格麗特·戈蒂埃的女人葬在蒙馬特公墓裡。
那個人翻閲一本厚厚的簿子,簿子上按號碼順序登記着所有來到這個最後歸宿地的人的名字。接着他回答我說,二月二十二日中午,的確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女人在這裡下葬。
我請他叫人把我帶到她的墳上去,因為在這個死人的城市裡,就像在活人的城市裡一樣,街道縱橫交錯,如果沒有人指引,很難辨清方向。看守叫來一個園丁,並關照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園丁插嘴說:「我知道,我知道……」接着轉身對我說,「啊!那個墳墓好認得很!」
「為什麼呢?」我問他。
「因為那上面的花和別的墳上的花完全不同。」
「那個墳墓是您照管的嗎?」
「是的,是一個年輕人托我照管的。先生,但願所有死者的親屬都能像他一樣惦念死者就好了。」
拐了幾個彎以後,園丁站住了,對我說:
「我們到了。」
果然,一塊方形花叢呈現在我眼前,如果沒有一塊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在那裡作證的話,誰也認不出這是一個墳墓。
這塊大理石筆直地豎在那兒,一圓鐵柵欄把這塊買下的墳地圍了起來,墳地上鋪滿了白色的茶花。
「您覺得怎麼樣?」園丁問我。
「美極了。」
「只要有一朵茶花枯萎了,我就按照吩咐另換新的。」
「那麼是誰吩咐您的呢?」
「一個年輕人,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哭得很傷心,大概是死者的老相好,因為那個女的好像不是個規矩人。據說她過去長得很標緻。先生,您認得她嗎?」
「認得。」
「跟那位先生一樣吧,」園丁帶著狡黠的微笑對我說。
「不一樣,我從來也沒有跟她講過話。」
「而您倒來這裡看她,那您心腸可真好!因為到這公墓裡來看這個可憐的姑娘的可真是稀客吶!」
「您是說從來沒有人來過?」
「除了那位年輕先生來過一次以外,沒有別人來過。」
「只來過一次?」
「是的,先生。」
「後來他沒有來過嗎?」
「沒有來過,但是他回來以後會來的。」
「這麼說他是出門去了?」
「是的。」
「您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我想他是到戈蒂埃小姐的姐姐那兒去了。」
「他到那兒去幹什麼?」
「他去請求瑪格麗特的姐姐同意把死者挪個地方,他要把瑪格麗特葬到別處去。」
「為什麼不讓她葬在這兒呢?」
「您知道,先生,人們對死人有種種看法。這種事,我們這些人每天都看得到。這塊墳地的租用期才五年,而這個年輕人想要有一塊永久性出讓的、面積更大一點的墳地,最好是新區裡的地。」
「什麼新區?」
“就是現在正在出售的,靠左面的那些新墳地。如果這個公墓以前一直像現在那樣管理,那麼很可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了。但是要使一切都做得那麼十全十美,那還差得遠呢。
再說人們又是那麼可笑。”
「您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