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得爬四十法尺。兩支手槍的圓柄頭有點礙手礙腳。他越往上,裂縫越窄,攀登越加困難。墜落的危險隨着陡壁的高度而增加。
他終於爬到了射擊孔的邊沿。他撥開脫散的、彎曲的鐵條,縫很大,完全可以鑽進去。他使勁向上一縱身,將膝頭壓在挑檐上,一隻手抓住右邊的那段鐵條,一隻手抓住左邊的那段鐵條,上半身升到了窗口前。他嘴裡仍然叼着刀,依靠兩手將身體懸在深淵之上。
再上一步他就可以跳進二樓的廳裡。
然而,窗口出現了一張臉。
拉杜突然看見在面前的陰暗處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東西:被打爛的一隻眼睛,被打碎的下頜,血肉模糊的臉。
這張只有一隻眼睛的臉正看著他。
這張臉有兩隻手,它們從黑暗中伸出來,朝拉杜仲過來,一隻手奪下拉杜腰間的兩支槍,另一隻手奪下他嘴上叼着的刀。
拉杜被解除了武裝。他的膝蓋在挑檐的斜面上往下滑,緊緊抓住破鐵柵的兩隻手勉強支撐着他,而他身後是四十法尺高的絶壁。
這張臉和這兩隻手就是冬唱。
冬唱被從樓下蔓延開來的濃煙嗆住,終於走到射擊口的窗前,外面的空氣使他清醒,黑夜的涼意使他平靜,他稍稍恢復了精力。突然,他看見窗外出現了拉杜的上半身,於是這個可怕的人便不慌不忙地摘下拉杜腰間的槍和嘴裡的刀,拉杜兩手緊抓着鐵條,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掉下去就是被繳械。
於是開始了一場聞所未聞的決鬥,被繳械者與受傷者的決鬥。
勝利者顯然是那個垂死的人。他一槍就能讓拉杜掉進張着大口的深淵裡。
對拉杜來說,幸運的是冬唱一隻手裡拿着兩把槍,所以無法開槍,冬唱只好用刀,用刀尖在拉杜肩上砍了一下,這一下砍傷了拉杜,也拯救了拉杜。
拉杜雖然失去了武器,但仍然勇猛強壯。刀傷並未觸及骨頭,他不顧傷痛,縱身一躍,鬆開鐵條,跳進了窗洞。
現在他和冬唱面對面了,冬唱已經扔掉刀,兩手握著兩把槍。
跪着的冬唱直起上身,用槍口几乎頂着拉杜,但他那無力的手臂在顫抖,他沒有立刻開槍。
拉杜此刻卻大笑起來。
「喂,」他喊道,「醜八怪,你想用這張爛牛肉一般的臉來嚇唬我嗎?真見鬼,你的臉可真不成樣子了。」
冬唱瞄準他。
拉杜繼續說:
「不是我瞎說,你的臉真是稀巴爛,可憐的小子,貝洛內①把你的容貌全毀了。來吧,來吧,開槍呀,夥計。」
①意大利的戰爭女神。
冬唱開了一槍,槍彈擦過拉杜的頭,打掉他一隻耳朵。冬唱又舉起另一隻手上的槍,但是拉杜不讓他有時間瞄準。
「丟掉一隻耳朵就夠了。」他喊道,「你可打傷我兩次了。來吧,可愛的人兒。」
於是他撲向冬唱,猛撞他的手臂使槍口朝天,槍彈便胡亂地射了出去,接着他抓住冬唱那殘缺的下頜,使勁捏。
冬唱咆哮一聲,暈倒了。
拉杜讓他仍然留在窗洞裡,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現在你該知道我的最後通降了吧。」拉杜說,「你別動,就獃在這裡,可惡的癱子。我現在不高興殺你。你隨意在地上爬吧,你這個臭狗屎。死吧,你死定了。你獃會兒就明白你的神甫原先說的都是蠢話。滾到神秘世界裡去吧,鄉巴佬。」
他跳進了二樓的房間。
「什麼也看不清。」他咕咬說。
奄奄一息的冬唱在抽搐和嚎叫。拉杜轉過身來:
「別叫了!閉上嘴,你這個後知後覺的公民。我不管你了,我不屑于結果你。去你的吧。」
他不安地用手攏着頭髮,瞧著冬唱說:
「見鬼,現在該怎麼辦呢?一切倒算順利,但我沒有武器了。我原本可以開兩槍的,可這兩槍都被你浪費掉了,你這畜生!還有,我眼睛被煙熏得好疼。」
他摸摸被打爛的耳朵,說道:
「唉喲!」
接着又說:
「你打掉我一隻耳朵又怎麼樣呢?我倒寧可丟耳朵,它只是個擺設。你還砍傷了我的肩膀,不過這沒什麼。去死吧,鄉巴佬。我寬恕你。」
他注意聽,矮廳裡仍然是一片可怕的嘈雜。戰鬥空前激烈。
「樓下看來還不錯。不管怎樣,他們在喊國王萬歲,他們在莊嚴地死去。」
他的腳碰到地上那把馬刀,他拾了起來,對不再動彈,也許已經嚥氣的冬唱說:
「你瞧,臭猩猩,有沒有這把刀,其實我都無所謂。我是捨不得才洽起來的。我需要的是手槍。你這個臭野人,見你的鬼去吧。呵,我該怎麼幹呢?我在這裡毫無用處。」
他在廳裡往前走,想辨清方向。突然,他看見中央柱子後面有一張長桌,桌上的東西在黑暗裡隱隱發光。他伸手摸摸。這是武器:喇叭口火槍、手槍、短槍,它們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裡,似乎只等人們去取。這是被圍困者為戰鬥第二階段儲備的武器,這是個軍火庫。
「有吃的了!」拉杜驚呼道。
他欣喜若狂地撲了上去。
這下子他變得可怕了。
在擺滿武器的桌子旁邊,是通往各層樓的樓梯門,門大開着。拉杜扔下馬刀,雙手拿起兩支雙發的手槍,朝門下的螺旋樓梯亂射,接着又抓起一把喇叭口短槍射擊,接着又抓起裝滿大粒霸彈的火槍射擊。火槍噴出了十五發子彈,像連續射擊一樣。於是,拉杜險了口氣,用洪亮的聲音朝樓梯下面喊道:「巴黎萬歲!」
接着他又抓起比頭一支火槍更粗的火槍,對著聖吉爾式樓梯彎曲的圓穹,等待着。
矮廳裡的慌亂是難以形容的。這件出其不意的奇襲粉碎了被圍困者的抵抗。在拉杜的三次射擊中,有兩槍打中了敵人:一槍打死了木梭標兄弟中的哥哥,另一槍打死了烏扎爾,也就是德•蓋蘭先生。
「他們在上面!」侯爵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