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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 83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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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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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工兵在地下坑道里作業而坑道受阻,戰船在海上相互靠攏,在艙裡相互砍殺,只有這兩種比喻才能表達戰斗的兇猛。在坑底作戰,何等恐怖!在頂篷下相互屠殺,多麼可怕!當第一批進攻者進去時,整個防禦工事火光閃閃,彷彿霹靂在地下滾動。進攻者用霹雷回敬理優者的霹靂。爆炸聲針鋒相對。響起了戈萬的喊聲:「沖呵!」接着是朗特納克的喊聲:「堅決頂住!」接着是伊馬紐斯的喊聲:「梅思人跟我來!」接着是馬刀碰馬刀的撞擊聲,而可怕的射擊一下一下地毀滅了一切。牆上的火炬影影綽綽地照着這副慘累。一切都模模糊糊,眼前只是一片發紅的黑暗。進來的人立刻變成聾子和瞎子,被巨響震聾,被濃煙熏瞎。瓦礫碎石中躺着那些失去戰鬥力的人。人們踩在屍體上,人們踩裂了傷口,踩碎了斷肢,從那裡傳來呻吟聲。有時腳會被垂死的人咬住。沉寂往往比響聲更恐怖。人們相互揪打,能聽見他們在嚇人地喘着大氣,然後是呻吟聲、嘶啞的喘息聲、詛咒聲,然後再次響起雷鳴聲。血流成河,它從缺口流到塔外,在黑暗中滲開。

這一大攤深色的血在草地上發出熱氣。


  

人們會以為是高塔在流血,會以為這個巨人受了傷。

奇怪的是,塔外几乎沒有聲音。夜很黑,死亡般的寂靜籠罩着被攻打的堡壘周圍,無論是平原還是森林。塔內是地獄,塔外是墳墓。人們在黑暗中相互殲滅,他們的撞擊聲、射擊聲、呼喊聲、怒吼聲,在巨大的牆壁和圓穹下消失了,聲音缺少足夠的空氣,屠殺之外又加上窒息。塔外几乎聽不見聲音。那幾個孩子還在睡覺。

戰鬥越加激烈。防禦工事還在抵抗。這種凹角人字形工事是很難攻取的。如果說被圍者在人數上占劣勢的話,他們在地形上卻占優勢。突擊隊中死了不少人。隊員們在塔外排成長隊,緩慢地鑽進缺口,像游蛇鑽洞一樣,愈來愈短。

在槍林彈雨中,戈萬這位冒失的年輕首領也投入了矮廳中的激烈戰鬥。他從未受過傷、因此很自信。

他轉身下命令時,一道火光照亮了他身旁的一張臉。

「西穆爾丹!」他驚呼道,「您來做什麼?」

這人的確是西穆爾丹。西穆爾丹回答說:

「我要獃在你身邊。」

「可是您會送命的!」

「那你呢,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需要我。不需要您。」

「既然你在這裡,我也獃在這裡。」

「不,老師。」

「是的,孩子。」

西穆爾丹留在戈萬身邊。

在矮廳的磚地上,死屍堆了起來。

防禦工事還沒有被攻破,但人數的懸殊最終會使工事被攻克的。進攻者在明處,被圍困者在暗處。被困者每死一人,進攻者就死十人。然而,進攻者的兵力源源不斷。進攻者在增員,而被圍困者在減員。

十九位被圍困者都藏在被攻打的工事後面。他們有傷亡,至今仍在戰斗的最多不過十五人。其中最兇猛的、綽號冬唱的那一位遭到了可怕的毀容。他是鬈髮的、矮壯的布列塔尼人,屬於那種矮小而機警的類型。他的一隻眼睛被打爛,下頜被打碎,但他還能走。他摸到螺旋樓梯上,爬上二樓那間房裡,希望能在那裡祈禱、死去。

他靠在射擊孔旁的牆上,想呼吸一下空氣。

在樓下,工事前可怕的殺戮有增無減。在兩次射擊的間隙,西穆爾丹提高嗓門喊道:

「被圍困的人們!為什麼還要流血呢?你們是走投無路了,投降吧!想想我們有四千五百人,你們不過十九人。你們一個人要對付我們二百多人。還是投降吧。」

「別花言巧語了。」德•朗特納克侯爵回答說。

接着是向西穆爾丹射來的二十發子彈。

防禦工事沒有圓穹那麼高,因此被圍困者能夠倚在工事上射擊,因此進攻者也能夠攀越工事。


  
「朝工事衝鋒!」戈萬喊道,「誰自願去奪工事?」

「我。」拉杜中士說。

十拉杜

此刻,進攻者們驚獃了。拉杜原是打先鋒過人缺口的,他是第六名,在巴黎營的六人中,四人已經倒下。拉杜喊了一聲「我!」但沒有前進,而是向後轉,低着頭,彎着腰,几乎在戰士們的雙腿間爬過去,爬回到缺口外面。難道這是逃跑?這樣的人會逃跑嗎?他想幹什麼?

拉杜來到缺口外面,揉擦被煙熏得睜不開的眼睛,彷彿想擺脫恐怖與黑暗。他藉著星光觀察高塔的牆,滿意地點點頭,好像是說:我沒有弄錯。

他曾經注意到爆炸造成了一條深深的裂縫,它從缺口上方一直延伸到二層樓的射擊孔,射擊孔前的鐵柵也被炮彈擊中,有一半散了架,垂了下來,能容一個人鑽進去。

一個人能鑽進去,但能爬上去嗎?能,能順着裂縫爬上去,但必須是隻貓。

拉杜就像一隻貓。他是品德羅斯①所稱作的「靈巧的競技者」。一個人可以是年輕的老兵。拉杜曾經在國民自衛隊裡當過兵,他還不到四十歲。這是位靈巧的赫拉克勒斯②。①古希臘詩人,以寫競技勝利者頌見長。

②古希臘神話中力大無比的英雄。

拉杜將短槍放在地上,摘下皮製裝備,脫下制服和外衣,將兩支手槍插在腰帶上,將出鞘的馬刀用嘴叼着。手槍的兩個槍托露在腰帶外面。

於是他輕裝上陣,在尚未進人缺口的突擊隊的注視之下開始在陰暗中攀登,順着石牆的裂縫往上爬,就像爬台階一樣。他沒有穿鞋,這樣更方便,因為爬牆最好是光着腳。

他用腳趾勾住石縫,用兩手使身體上升,再用膝蓋穩住。攀登十分艱難,彷彿是沿著鋸齒往上爬。他想:「幸好二樓沒有人,否則他們不會讓我爬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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