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保皇黨叛亂分子被困在巢穴裡,顯然無法逃生。西穆爾丹準備將他斬首,在他的地產上,也可以說在他的房產前就地斬首,好讓封建宅邸親眼目睹封建主人掉腦袋,以儆傚尤。
因此他派人去富熱爾取斷頭台,就是剛纔我們在路上見到的。
殺掉朗特納克就是殺掉旺代;殺掉旺代就是拯救法蘭西。西穆爾丹毫不猶豫,坦然地履行這殘暴的責任。
看來侯爵已走投無路,西穆爾丹對此很放心,但另一件事卻使他憂心忡忡。戰鬥肯定十分嚴酷,戈萬將指揮戰鬥,而且可能參加戰鬥,因為這位年輕指揮官有士兵的氣質;他肯定會投入這場肉搏。但願他別丟了性命!戈萬!他的孩子!他在世上唯一的愛!在這以前戈萬一直很幸運,然而好運也會感到厭煩的。西穆爾丹在發抖。真是奇怪的命運:
他夾在戈萬家族的兩個人之間,他盼望其中一人死去,盼望另一人活下來。
這一炮不僅吵醒了搖籃中的若爾熱特,不僅召喚了處于孤寂深淵中的母親。不知是出於偶然還是瞄準手有意所為,這發警告性炮彈擊中了高塔的二層樓,打穿了掩護那一大挑射擊孔的鐵柵架,將它打掉了一半。被圍困者來不及去修補。
被圍困者原先是在吹噓,其實他們的彈葯不多,處境比圍困者料想的更艱難。如果有足夠的火藥,他們會炸掉圖爾格,與敵人同歸於盡,這是他們的夢想。然而他們的儲備已經用盡,每人只能射擊三十次。長槍、短銃槍、手槍倒是不少,但子彈不多。他們將所有的槍支上好子彈,以便連續發射,但能持續多久呢?既要射擊又要節省子彈,這可是個難題。幸好不吉利的幸好戰鬥將主要是肉搏,是用馬刀和匕首的白刃戰。雙方主要是搏鬥而不是相互射擊。雙方將相互劈砍,這正是被圍困者所希望的。
高塔內部似乎難以攻克。在有缺口的那間低矮的大廳裡,朗特納克巧妙地修築了防禦工事,以堵住進口。工事後面是一張長桌,上面擺滿了子彈上膛的兵器:喇叭口火槍、馬槍、短統槍,此外還有馬刀、大斧和匕首。既然無法使用與大廳相通的地牢來炸燬高塔,侯爵便下令關閉地下室的門。矮廳上面是二樓那個圓形房間,只有極其狹窄的聖吉爾式螺旋樓梯通往那裡。這間房和矮廳一樣也有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準備妥當、隨手可取的武器。光線從一長排射擊孔射入室內,剛剛被炮彈打壞的就是射擊孔的鐵柵架。
從這個房間順着螺旋式樓梯便可上到三層樓的圓形房間,那裡便是與橋一小城堡相通的鐵門。這間房稱作「鐵門室」或「鏡子室」,因為在光禿的五牆上掛着許多小鏡子,它們掛在銹跡斑斑的舊釘上,半野半雅,不倫不類。上層的房間是無法防守的,因此這間鏡子室,用要塞立法者馬內松-馬萊的話說,就是「被圍困者投降的最後據點」。我們已經說過,他們決不能讓圍困者來到這裡。
三樓的這個圓形房間也是從射擊孔採光,但這裡還燃着一支火炬,火炬插在與矮廳的火炬架相仿的鐵架上。它是由伊馬紐斯點燃的,旁邊還放著火繩的一端。多麼可怕的精心安排!
在矮廳緊裡面的長擱板上,擺着食物,就像荷馬書中的山洞一樣。這裡有:大盤大盤的米飯、名叫「菲爾」的黑麥糊、名叫「戈德尼韋爾」的小牛肉糜、名叫「鷄伊什波伊」的水果糊、蘋果醬、蘋果酒。吃喝自便。
炮聲使他們停了下來。他們只有半個小時了。
伊馬紐斯在塔頂監視敵人的動靜。朗特納克下令別開槍,讓敵人靠近。他說:「他們有四千五百人,在塔外殺他們是沒有用的。要在塔裡殺他們。在塔裡我們是平等的。」
他又笑着說:「平等、博愛。」
他們商定,一旦敵人開始行動,伊馬紐斯就吹喇叭報警。
大家默默地守在工事後或樓梯上,一手扶着火槍,一手摸着念珠。
形勢明朗了。
對進攻者來說,要越過缺口,摧毀工事,奪取那上下三間廳室,在槍林彈雨下一級一級地強占螺旋樓梯;對被圍困者來說,前面是死亡。
七序幕
戈萬在組織進攻。他向西穆爾丹和蓋尚下最後指示。我們還記得,西穆爾丹應該駐守高原,不參加進攻,而蓋尚應該率領大部隊留守森林營地以觀察形勢。除非塔裡有人衝出來或者企圖逃跑,否則樹林裡的矮炮和高原上的高炮一律不許射擊。戈萬親自帶領突擊隊。這使西穆爾丹十分不安。
太陽剛剛落山。
曠野上的塔和大海上的船一樣,對它們的進攻方式是相同的。不是衝鋒而是靠攏。
不用炮擊。不做徒勞無益的事。炮擊十五法尺厚的牆有什麼用呢?在舷門上打一個洞,一方攻,一方守,用的是大斧、刀子、手槍、拳頭和牙齒,這就是進攻。
戈萬感到攻打圖爾格也只能用這種辦法。兩眼發紅地相互肉搏,還有什麼比這更凶殘的嗎?戈萬熟悉高塔可怕的內部,他曾在那裡度過童年。
他在遐想。
此刻,他的助手蓋尚正離他幾步遠,手舉望遠鏡如帕里尼埃方向觀望。蓋尚突然呼叫起來:
「呵!總算來了!」
呼聲驚醒了凝神邏想的戈萬。
「什麼事,蓋尚?」
「指揮官,梯子到了。」
「救生梯?」
「是的。」
「怎麼?不是已經到了嗎?」
「沒有,指揮官。我剛纔很擔心。我派去雅弗內的特使已經回來了。」
「這我知道。」
「他說他在雅弗內的木工場找到了我們要的那種長梯,他徵用了它,將它裝上一輛大車,還調用了十二名騎兵來護送,他看到大車、衛隊和長梯朝帕里尼埃進發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