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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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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人披着斗篷,繫著三色腰帶,帶著兩把槍和一把馬刀。人們把他放在擔架上躺好,給他脫衣服,拿來一桶涼水,軍醫開始給他洗傷口,他的臉慢慢露出來了。戈萬聚精會神地瞧著他。

「他身上有證件嗎?」戈萬問道。


  

軍醫拍了拍受傷人側面的口袋,抽出一個鈔票夾,送給戈萬。

戈萬翻翻鈔票夾,找到一張把成四折的紙,展開來,看到;救國委員會西穆爾丹公民……戈萬呼叫起來:

「西穆爾丹!」

呼聲便受傷的人睜開眼睛。

戈萬欣喜若狂。

「西穆爾丹!是你!你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

西穆爾丹瞧著戈萬。流血的臉上閃着難以描述的歡樂的光。

戈萬雙膝跪在他面前,呼道:

「我的老師!」

「你的父親。」西穆爾丹說。

五一滴冷水

他們有多年沒有見面了,但是他們的心從未分離。他們彼此相認,彷彿昨天才分手。

多爾市政府成了臨時醫院。西穆爾丹被搬到一個小房間的床上,小房間與傷員的大病室相連。外科醫生縫合了傷口,認為應該讓西穆爾丹睡覺,所以禁止這兩個男人傾訴衷腸。何況職責和戰勝後的許多事情都等待戈萬去處理。西穆爾丹一人留在那裡,他沒有睡覺。他在發燒,因傷口而發燒和因歡樂而發燒。

他沒有睡,但似乎也不清醒。這可能嗎?他的夢想實現了。西穆爾丹這樣的人是不相信滿五①的,但卻得到了滿五。他找到了戈萬。他離開戈萬時,戈萬還是孩子,這次見面戈萬已是男人了,高大、英勇、令人生畏,而且無往不勝,為人民而無往不勝。戈萬是革命在旺代地區的支柱,而正是他西穆爾丹為共和國造就了這根支柱。這位勝利者是他的學生。這張年輕的面孔也許會進共和國的先賢調,面孔上閃爍的正是他西穆爾丹的思想。從現在起,他的弟子,他精神上的兒子就已經是英雄了,不久以後他將成為光榮。西穆爾丹彷彿看到自己的靈魂成為天才。他剛纔親眼目睹戈萬如何作戰,就像基隆②目睹阿基琉斯作戰一樣。教士與馬人之間的關係很神秘,教士只有半個人身。①玩羅多遊戲時,抽出的編號棋子正巧擺滿方格盤的同一行五格。

②希臘神話中的馬人半人半馬,曾是英雄阿基琉斯的老師。

種種巧合使西穆爾丹興奮不已,傷痛也使他難以入眠。一個年輕的生命正在升起,壯麗非凡,他對這個生命擁有全部權力,對此深感快樂。只要戈萬再獲得一次類似的戰果,西穆爾丹就可輕而易舉地讓共和國將大軍託付給戈萬。當時人人都在做軍事夢,人人都想成為將軍。丹東想當韋斯特曼,馬拉想當羅西尼奧,埃貝爾想當龍森,羅伯斯比爾想打敗他們所有的人。西穆爾丹想,為什麼戈萬就不能呢?他浮想聯翩,面前有無限的空間,從一種設想跳到另一種設想,一切障礙都煙消雲散。誰一旦踏上這把梯子就無法停下,無止境地向上攀登,從人出發抵達星辰。大將軍僅僅是軍隊的統帥,而大軍事家是軍隊兼思想的統帥。西穆爾丹幻想戈萬成為大軍事家。他任憑幻想馳騁,想像戈萬在大西洋上驅趕英國人,在萊茵河上懲罰北方的君主,在比利牛斯山擊退西班牙,在阿爾卑斯山示意羅馬肅立。西穆爾丹身上有兩個人,一個溫情,一個陰沉,這兩個人都十分滿意,因為西穆爾丹看到戈萬既傑出又令人畏懼,而嚴酷無情正是西穆爾丹本人的理想。西穆爾丹認為必須有所摒棄才能有所建樹,因此此刻不該兒女情長。戈萬將用當時的話說「立在高處」,他將披着光輝,頭部像流星閃亮,一手持劍,將黑暗踩在腳下,展開正義、理智和進步的巨大翅膀;他是天使,但是殲滅性大使。

幻想几乎使他神志恍惚。他想得正興奮時,從半掩的門傳來話語聲,那是從隔壁的大病室傳來的。他聽出了戈萬的聲音,這聲音消失了多年,卻一直留在他耳畔。孩童的聲音變成了成年人的聲音。他仔細聽,有人走動。士兵說:

「指揮官,朝您開槍的就是這個人。剛纔他趁我們不注意鑽進了地窖。我們找到了他。這就是他。」

於是傳來戈萬和那人的對話:

「你受傷了?」


  
「還能挨一槍。」

「讓這人躺在床上,給他包紮和治療,讓他康復。」

「我寧可死。」

「你要活着。你想以國王的名義殺死我,我以共和國的名義寬恕你。」

西穆爾丹的臉上掠過陰雲。他彷彿突然驚醒,陰沉而沮喪地喃喃說:

「他果然是寬大的人。」

六胸部痊癒,心在流血

刀傷可以很快痊癒,但有一個人比西穆爾丹的傷勢更重,那就是乞丐泰爾馬什在埃爾布昂帕伊農場的遍地血泊中救起的那個被槍擊的女人。

米歇爾•弗萊夏的傷勢比泰爾馬什想像的更嚴重。除了胸部上方的槍洞以外,她的肩腫止還有一個洞。一顆子彈打斷了她的鎖骨,另一顆子彈穿過了她的肩骨,幸好肺部沒有受傷,她還能康復。泰爾馬什是「官學家」,這是農民對略懂醫道、手術和巫術者的稱呼。泰爾馬什在洞穴裡,在簡陋的海藻床上為這女人治傷,使用的是神秘的「藥草」,居然使這女人活了下來。

鎖骨重新接上了。胸部和肩部的傷口癒合了。幾個星期以後,受傷的女人進入康復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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