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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92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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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第292頁 / 共346頁。

他很緩慢地走着,小心翼翼地,一心一意緩慢地行進。他努力要爬出池水,他的身體浮升得比較高。現在,水只到腿部地方;他心中興起感激之情,因為解脫了池水的魔掌而充滿了舒慰的感覺。

他把她抱起來,從灰白濕泥的恐怖狀態中蹣跚地走上岸來。


  

他把她安置在岸上。她已失去知覺,身體裡面灌滿水。他把水自她嘴中壓擠出來,努力要使她恢復知覺。不久,他就可以感覺到她開始在呼吸了;她在自然地呼吸了。他又進行了一會兒的人工呼吸,自己的手可以感覺到她的生命氣息;她就要甦醒過來了。他擦擦她的臉,用自己的大衣蓋在她身上,看看四周昏暗的灰色世界,然後把她抱起來,蹣跚地走離池邊,越過田地。

路似乎長得不可想象,他身上的負荷非常沉重,使他感覺到自己永遠不會到達家中。但是,最後他終於走到了馬廄圍場,然後又走進房子的院子。他打開門進入房子,把她安放在廚房的爐床上,然後呼喚着人。屋內空無一人,但爐格上的火卻燃亮着。

他又跪下來照顧她;現在她呼吸很均勻,眼睛張大,好像有知覺的樣子,但表情卻有點不對勁。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但卻沒有意識到周遭的環境。

他跟到樓上,從床上拿來毛氈,放在火前烘暖,然後他脫掉她被水浸濕而發出惡臭的衣服,用一條毛布擦乾她的身體,把她赤裸的身體包在毛氈裡面。然後他走進餐廳去拿酒。餐廳裡有一點威士忌,他自己喝了一口,也在她嘴中灌進一些。

效果立刻顯示了出來。她全神注視他的臉孔,好像她一直在看著他已有一段時間,然而卻剛剛纔意識到他的存在。

「費古遜醫生?」她說。

「什麼?」他回答。

他正在脫除自己的上衣,想要到樓上去找件乾衣服。他無法忍受那無機的泥濘氣味,並且也很為自己的健康擔憂。

「我怎麼了?」她問。

「你走進池子裡,」他回答。此時他已經開始像一個病人那樣抖索着,几乎無法照顧她。她的眼睛還是緊緊看著他,而他的心智似乎變成一團黑暗,只是無助地回頭看她。然後他的顫抖較為緩和下來,他的生命力已經回覆,雖隱密而無知,但卻又顯得強烈。

「我當時心智不清嗎?」她問,眼睛一直盯着他。

「可能,是暫時的,」他回答。他感到心情很安定,因為自己的力量又恢復了。那種奇異而惱人的緊張已消失了。

「現在我神智不清嗎?」她問。

「是嗎?」他沉思了一會:「不,」他照實回答:「我看不出你神智不清。」他把臉轉開。他現在感到害怕了,因為他感覺到一陣眩暈,並且微微感覺到她的力量比自己的力量還大。她還是一直凝視着他。「請你告訴我,我在那兒可以找到乾衣服穿上好嗎?」他問。

「你為了我跳進池子嗎?」她問。

「不是,」他回答:「我走進去,但我的頭保持在水上面。」

兩人沉默了一會。他在猶疑,他很想上樓去拿乾衣服,但心中又有另一種慾望。她似乎支配着他,他的意志似乎進入睡眠狀態中,離他而去,鬆懈地站在她的面前。但他的身體裡面卻感到很溫暖;他現在一點也不再抖索了,雖然衣服是濕透了。

「為什麼你這樣做?」她問。

「因為我不要你做這樣的傻事。」他說。

「那並不傻,」她說,仍然注視着他,同時她躺在地板上,頭枕着一個沙發坐墊,「那是很正當的事,我當時知道得很清楚。」

「我要去換掉這些臟衣服。」他說,但仍然沒有力量離開她的身邊。等到她開口叫他去,他才離開,好像她的手中掌握著他的肉體的生命,使他無法脫身,或者可能他根本不想離開。


  
忽然,她站起來,然後意識到自己當刻的狀態。她感覺到毛氈裡裹着自己的身體,她認出自己裸露的肢體。有一會的時間,她好像要失去理智,張大的眼睛環顧着,像在尋找什麼東西。他靜靜站着,顯得很害怕。她看到自己的衣服散放在那兒。

「誰脫了我的衣服?」她問,眼睛緊緊看著他;要避免她的注視是不可能的。

「我,」他回答:「是要使你清醒複原。」

有一會的時間,她坐在那兒,露出可怕的神色凝視着他,兩唇張開着。

「那麼,你愛我?」她問。

他只是站在那兒看著她,一副着迷的模樣。他的靈魂似乎在溶化。

她拖着兩隻膝蓋前進,手臂抱著他,抱著他的兩腿,而他站在那兒。她的胸房壓在他的膝蓋和大腿上,表現出一種奇異而痙攣的自信模樣緊抓着他,把他的大腿壓在她自己身上,把他的身體推向自己的臉上,推到自己的喉嚨地方,同時兩隻眼睛露出謙卑的神情,仰望他,像兩隻發出火焰而變形的眼睛,為了第一次擁有什麼而顯露得意的眼光。

「你愛我,」她喃喃着,聲音隱含奇異的狂喜、渴望、得意和自信。「你愛我,我知道你愛我,我知道。」

她正熱情地吻着他那覆蓋着濕衣服的膝蓋,不分皂白熱情地吻着他的膝蓋,他的雙腿,好像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俯視她纏結在一起的濕髮,俯視她那狂野、赤裸而原始的雙肩。他顯得很驚奇,很迷惑,很害怕。他從來就沒有想到愛她;他從來就不想愛她。他救了她,讓她甦醒過來,只因為他是醫生,而她是病人。他對她沒有一點點屬於個人的想法。不,這種個人因素的介入對他而言是很討人厭的,是違背他職業的榮譽的。讓她擁抱著他的膝蓋,這是很可怕的,真是可怕。他感到非常厭惡,然而---然而---他卻沒有力量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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