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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36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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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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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電信局的老助理費了好大的勁兒數錢,卻總是在加法上出錯;她開了收據並且用顫抖的手在上頭蓋印。老人一雙紅紅的眼睛靜靜地望着木窗內的她,希望能藉此舒緩心中的悲傷,但腦子裡卻是一片茫然。他覺得這位老助理一定也有顆破碎的心及時常困擾心靈的往事―――也許她是個寡婦,或者是個被人狠心拋棄的妻子。

而此刻的她,動作遲緩地整理鈔票,腦中不復記憶與專注;縱使是最平凡簡單的工作,我們都需要一種內在的滿足感來等候她完成。


  

發完電報後,老爸爸回到家中,坐在一張長桌旁的板凳上,逝去的妻子冰冷的雙腳就在他身旁;他吸着煙,口中喃喃訴說著自己的哀傷,看見鳥籠裡那只孤單的灰鳥在小木枝上滑稽的跳躍,他低聲地啜泣起來,然後又使自己平靜下來,替懷錶上緊發條,注視着窗外變化中的氣候―――時而葉子伴着濕冷疲累的細雪飄下來,時而落雨,時而夕陽一如冰冷星星般地閃爍着。老人等待兒子們歸來。

 第二天,長子搭飛機回來了。其他五個則在接下來的四十八小時內全部 
到齊。

他們之中,老三帶著六歲的小女兒回來,她從未見過她祖父。

母親躺在桌上已經三天了,卻聞不出任何死屍的味道,她的身體早已因疾病而消瘦淨化;她豐富而健康的一生都給了孩子,直到去世之前仍深愛着他們,以他們為榮,縱使自己的身軀處于日漸萎縮的景況亦不怨悔。

這些高大的男子,由二十到四十歲不等,靜靜地分立在棺木旁。站立在棺木旁的七個人裡,父親最矮小瘦弱,他抱著小孫女,小女孩睨着眼害怕地看著她不認識的祖母,祖母死寂的雙眼似乎正從半合的眼瞼下注視着她。

兒子們間斷地啜泣,強忍住淚水及憂傷的表情。他們的父親已停止流淚,因為早在這之前,他就一個人號啕大哭過。此刻的他壓抑着興奮及一種不合時宜的喜悅,凝視着半打強健的兒子。六個之中,有兩個是船員,一個在莫斯科當演員,帶著孫女的老三則是醫生兼共產黨黨員,老么正在攻讀農科,長子則是飛機製造廠裡的部門主管,他胸前紮了個絲帶象徵他身為工人階級的成就。六個兒子伴着父親,不發一言地圍繞着逝去的母親,為她哀悼悲傷,但是彼此心中卻隱藏着一份絶望,一段兒時的記憶及過去不時由母親心中發出的那份不要求報答的愛。這份愛曾帶給他們快樂,縱使身在千里之外,仍感受到她所賦予的力量幫助他們在生活中表現出自信及進步。而現在,他們的母親成了一具屍體,不能再愛他們,她像個毫不在乎的陌生人般躺在那兒。

每個兒子都覺得孤獨和恐懼,彷彿在一個深黑的鄉野外,燈光曾點燃一幢老屋子的窗欞,照亮了夜晚及環繞着老屋子的童年世界―――飛蟲、湛藍的草地及空中的蚊蠅。而在老房子內出生的人卻拋棄了它,屋子的門從不曾關閉過,好讓離家的人隨時歸來,但是卻沒有人回來過。而現在這盞燈突然熄滅了,現實在剎那間成為回憶。

老婦人臨死前曾經囑咐她丈夫,要在出殯前請一個教士主持告別式,那麼出殯時就無需牧師隨行,她的兒子們便可以陪侍于棺木後,而不必覺得被冒犯了。倒不是老婦人十分信仰上帝,她只是希望一輩子所鍾愛的丈夫,能在祈禱中全心地為她哀悼;她不希望在跟生命告別時,竟沒有一絲肅穆和懷念的氣氛。兒子們回到家後,老人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尋找一位牧師,直到傍晚,他帶了一個如他一般年長瘦弱的男子回來,男子穿著平凡樸素,由於吃素的緣故皮膚只帶淡淡的血色,明澈的雙眼迅速而有意地掃視了整個環境。牧師隨身背着一個軍官用的皮革袋,裡面裝着做法事的道具―――香、細長的蠟燭、一本書、法衣及一串香爐。他將蠟燭環繞棺木一圈後點燃,香爐裡燒着香,當他繞着棺木走動時,突然間,沒有任何預告,口中便喃喃地念起書本上的字句。孩子們在房間裡覺得不自在甚至有些羞恥,他們一個挨着一個立定在棺木前,低頭看著地板。


  

年長的牧師在他們面前叨叨地誦經,諷刺地是,他卻不時地以細長而知曉一切的眼神注視守護着老婦人的後代。他有些兒怕他們,又有點尊敬他們,而且一點也不介意加入他們討論社會主義的談話內容。但是兒子們保持沉默,包括老人在內,沒有一個人將雙手合什。他們是在守靈,而不是參加這項法事。

當牧師完成這簡短的儀式後,急忙地收拾他的道具,熄滅棺木旁的燭火,將一切都放回他的皮革袋內。老父親塞了些錢在他手裡,牧師立即穿過六個兒子,在門口消失了。而六個人都沒看他一眼。他實在很想留下來和他們共進晚餐,談談戰爭、革命的發展,在和這些新時代的年輕人相聚時,他才能得到安慰,因為這個新世界是他內心極仰慕而始終無法跨入的。獨處時,他常幻想有一天能表現一些英雄事蹟,加入新生代的行列,擁有光明的未來。為了這個目標,他甚至應徵過當地飛機場的工作,希望能飛到最高的天上,然後不帶氧氣罩便由高空跳傘降落。可是他並未收到任何回音。

那天晚上,父親準備了六張床,放在一個空房間裡,並且讓小孫女睡在他逝去的妻子已使用了四十年的床鋪上,這張床緊挨着他自己的床而且和棺木同在一個房間內。兒子們則回到另一間臥室去;父親一直站在門口,直到他的兒子們卸下衣衫上床後,才將門帶上,回到小孫女身旁,將燈光先熄滅了準備就寢;小孫女已經睡着了,她一個人躺在一張掛有睡帳的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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