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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28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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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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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這教士要那女人一塊肉,是他的事,可別來向我傳教!」蘇珊娜說。

史丹利神父踩遍東豐登大街小巷,碰到游民,就苦口相勸,徒勞無功。


  

「喂,你就不能讓一個人安安靜靜喝酒?」

每晚,他返回教堂,疲倦且幻滅,又不敢向任何同道傾訴他的失敗,惟恐他們要他放掉他荒唐的傳教行動。阿黛兒的孩子會有什麼下場?在醫院裡病體緩慢但穩定好轉的阿黛兒怎麼辦?他相信自己是這個女人慰藉與力量的來源。他將她兒子擺在一所天主教孤兒院裡,並且和孤兒院約好不向權威人士報告。這個安排,使他費盡奉承和請求,每月也耗去他戔戔薪水的一大部分。

他多次欺瞞,代價是良心飽受折磨。他祈禱,一跪幾小時,求主原諒並指導,而回報是四肢僵屈,折騰到筋疲力盡才入睡。

他生活裡惟一的快慰是阿黛兒的兒子。這孩子眼睛裡閃着一綫天真無忌的亮光,把孤兒院那位嚴峻的女院長也迷倒。

阿黛兒剝下虛飾而乖戾的妓女面具,竟是個十分聰慧莊重的女人。他几乎每天坐在單調灰白的病房裡陪她聊天,他懷着一派童稚的天真,為她籌劃未來。他已經為她和孩子找到房子,還要為她找個工作。他急急切切拿幻想和希望填滿他自己的心,而她背靠枕頭,靜靜斜躺着,蒼白而虛弱,向他微笑,笑靨很美。

史丹利神父生活在充滿激動的時間裡。這時代儘是漫長的苦惱,漫長的八月風,漫長的冬季,綿長的淫雨,漫長又空幻的希望之情。

冬季既了、夏季未到之間,阿黛兒出院了。史丹利神父和年少的約翰在大門口等她,兩張臉孔雨水成流。她真是變了一個人!沒有化妝,也不穿他看她穿了三個月的不成形狀的病袍。她先前那種少女似的美已被疾病蝕去,化成一種稜角分明的、消疲的可愛。

史丹利神父心中閃過一絲憂懼,連忙抹掉這些胡思亂想。他將擁抱中的母子引進一輛在旁等候的計程車,教司機開往貝里亞區一個地址。

風,從它老家放出來,把木框裡的窗欞搖得咯咯響。史丹利和阿黛兒剛吃過晚餐。約翰這輩子第一次有他自己的床睡。阿黛兒遊目觀看這窄小而整潔的斗室。她起身,擁抱史丹利神父。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

擔任教士之初,他瘋狂壓制任何情慾。只要有一絲遐想,他會念一千遍「萬福瑪利亞」。禱告和懺悔抑制了一切進一步的情感騷動。從那以後,他的肉慾本能就鎖進了他靈魂內裡某處的一隻鐵箱子。現在,十年煩苦而暗中萌芽以後,它們滲出它們銅牆鐵壁的牢獄,在他血管裡流竄。

「神父,您弄痛我了。」

他抬起緊靠她肩上的頭,放開她。

「對不起,對不起。」羞怒交雜,他滿臉漲紅。

阿黛兒望着滿面通紅、渾身顫抖的教士,大惑不解。

「史丹利,史丹利,你怎麼不明說呢?」

她托住他的頭,吻上他的嘴,身體貼過去。十年的激情在他褲管裡爆炸了。

阿黛兒輕梳他頭髮。

「沒關係,沒關係,我明白。這麼久,也難為了你。我們還可以再來。」

「不行!不行!」他連連嘶喊,一聲沉重的嗚咽,倒在坐榻上。

阿黛兒輕撫他顫動的背。他站起來,猛力推開她,奪門而逃。

史丹利神父一路奔回住處,彷彿被魔鬼追趕一般,褲襠裡濕黏黏一片浪費了的精液。

此後一連幾天,有人看見他用一枝洗刷聖物間地板的刷子猛擦身體。他背部皮開肉綻,而他刷個不停,彷彿上面還沾着什麼致命的可怕穢物。他全身光赤,躺在他房間的地板上不斷禱告。

主教雖然害怕這青年教士神志失常,也未加干涉。他無論犯了什麼過錯,都必須自己設法懺悔並尋求原諒。

他終日唸唸有詞,死命祈禱,陷入恍惚。有一天,一個教士把他從這種恍惚裡搖醒。

「史丹利神父,史丹利神父,有個小男孩要見你。」

他醒是醒了,還暈眩眩的,踉踉蹌蹌扶着走廊上的牆,摸往花園。

「約翰。」

「哈,伯伯。」

這孩子和從前一樣,渾身骯污,蓬頭垢面。

「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你,伯伯。」

「你怎麼這副樣子?媽媽呢?」

孩子羞愧,看著地面,沒有答話。

「啊,主,請不要舊事重演。」

史丹利神父忘了付房租,母子倆順順噹噹被趕出門。後來如何,一猜便知。阿黛兒重操舊業。

「我一個禮拜不見媽了。」

史丹利神父匆忙盥洗穿衣,枯瘦憔悴而目露凶光的臉上恢復了少許鎮定。他們找遍大小醫院和警察局,以及他們熟悉的其餘場所,不見阿黛兒蹤影。

他們身心交瘁,返回史丹利神父住處吃晚飯。看小客人狼吞虎嚥的吃相,史丹利神父知道這孩子吃過的苦頭,比他自己更遠更慘烈而真實。他這才明白自己真正犯了什麼罪。

史丹利神父膝上抱著這孩子,坐在他上司辦公室外面。他對面坐著一群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體面人士。其中一個皮鞋卡拉卡拉,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史丹利神父明白他為什麼被叫來這裡。

門打開了,這批代表走進主教辦公室。

「伯伯,他們臉色為什麼這麼壞?」

「因為他們也好像在囚牢裡一樣。」

「哦。」

屋外寒風瑟瑟,雨打窗欞。像一張化了妝的面頰上的淚,又像極了一個傷口的表面。有個人打窗邊走過,停下來,從窗口往裡窺。他想要這既濕又冷的溫暖。或許他也有個在某條巷子裡瞎摸亂撞的父親。像乾燥的處女地上的雨,神秘又滿足。如今,他在洛基街、貝特街和克利街之間混掉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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