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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11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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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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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別再想了!」我對自己說:「好嘛,就算它頭上繫著一個藍色蝴蝶結好啦!好嘛,就算他的媽媽自己挨餓,好讓他在他爸爸休假回家時打扮得更漂亮些吧!好嘛,但是這也是她家的事,沒你的事呀!所以啦,你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這個昏暗的大廳擠滿了人,而且吵得要命。那一天早上曾有空襲,大白天裡,從天上掉下顆炸彈,真是件可怕的事。但是現在,酒店裡,沒有一個人緊張不安,也沒有一個人強迫自己忘記那碼子事。他們喝着咖啡或瓶裝的檸檬汁,在這個愉快、輕鬆的星期天下午,談論着一些瑣碎、愉快的事情,有說有笑。


  

屋子裡有很多軍人,他們穿著大約有二十種不同的軍服,除非你想辦法看到衣服磨損或褪色後露出的各種不同的襯裡,你才能分辨得出他是屬於哪一個軍隊。其中有一些人受傷了;到處你都可以看到拄着一支手杖或架在兩支枴杖上,小心翼翼走路的軍人。但是就目前恢復的情況而言,臉色還算紅潤。那裡也有許多穿著便服的人,有一些是休假回家的軍人,有一些是政府的工作人員,有些則是某些人的客人。

此外,還有一些肥胖、安逸的太太們,手上輕搖着紙扇,老婦人們都不說話,就像她們的孫子們一樣安靜。還有許多漂亮的小姐,和一些美女;以前你看到她們會說:「多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會說「她們有迷人的西班牙氣質。」那些女人們的衣服都不新了,而且質料差勁,無法做出合身的剪裁。

「真滑稽,」我對那個瑞典女孩說:「怎麼可能在一個地方,竟然沒有一個人穿得很正式的?你看不到有誰穿得最體面!」瑞典女孩顯然不懂我的意思,問道:「啊,什麼?」

除了一個不常來的軍人,這裡沒有一個人戴帽子。第一次到瓦倫西亞的時候,我覺得很困惑不安,因為我搞不清楚,為什麼走在街上每一個人都嘲笑我?我知道並不是因為我是個來自美國上流社會的人物;事實上,當地人都蠻喜歡在瓦倫西亞的美國人。因為在這裡,他們看過很多不錯的美國人,比方說,有些美國醫生離開了他們的診所,到這裡來幫忙,還有冷靜的護士及聯合國軍隊的軍人。

但是,每次我走出去,男男女女都忍俊不禁地掩面而笑,那些天真不懂得偽裝的小孩子們,則高興地跑來跑去,圍着我指指點點,嘴裡還喊着:「好好玩喔!」

然後,過了很久,我才有所發現,於是我摘下了帽子。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嘲笑聲了。其實這也不是那種滑稽的小丑帽,它只是頂帽子而已嘛!

酒店裡擠滿了人。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去和一個朋友說說話。當我回來的時候,有六個士兵正坐在我們的位子上。他們擠成一團,我擠過他們,坐回我的位子。他們看起來又累又臟,而且有點---看來有點半死不活的樣子。看到他們,你所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們青筋暴露的脖子。我覺得跟他們比起來,我像個暴發戶。

他們全都在和那個瑞典女孩講話。她會講西班牙語、法語、德語、斯堪地那維亞半島上的任何一種語言,及意大利語和英語。她有時會感嘆自己的荷蘭話太久沒用,都快不會說了,只能讀了。還有羅馬尼亞語也是一樣。

他們告訴她,然後她再告訴我們,這是他們離開戰壕,四十八小時假期的最後一點時間了。為了慶祝假期,他們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了香煙,但是出了一些差錯,他們沒有拿到煙。我有一包美國煙---西班牙寶石紅色包裝,對他們來說,一點味道都沒有的那種煙---不過,我還是拿了出來。

然後,藉著點頭、微笑,和一番指手畫腳,讓他們瞭解,我願意提供這包煙給這六個渴望抽一口煙的人。當他們明白我的意思以後,每一個人都站起來和我握手。在這些人回到戰壕去之前,願意和他們分享我的香煙,我覺得自己實在很可愛,是如此慷慨、大方的暴發戶。

他們每個人用一條黃色線圈的東西點然香煙,那黃綫點着時發出一股臭味,但他們毫不在意地輪流使用。瑞典女孩翻譯說,那是點燃手榴彈用的引信。點的咖啡送來了,他們卻對附在咖啡旁那羊角狀、裝糖的小杯子特別感到興趣,喃喃讚美着。


  
然後,他們又說話了。

他們通過瑞典女孩和我們交談,但他們對我們說的話---就像我們和不懂英文的人說話一樣---彼此根本聽不懂。他們奇怪地看著我們,然後,費心地用口型發音,想讓我們聽得懂。說到他們自己的故事時,更是動作誇張、語氣熱情,以確定我們聽得懂。他們確信我們會懂,如果我們聽不懂是件很可恥的事。

但是瑞典女孩告訴我們,他們全都是農家子弟,他們來自一個非常貧窮的地區,那種地方,窮到你根本想忘掉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貧窮的地方。他們的村子裡几乎只剩下老弱婦孺。在一個假日,村民都到鬥牛場去的時候,全部的田地被佔領了,而且敵機還在鬥牛場丟炸彈。最後,連老弱婦孺都只剩下兩百多人而已了。

他們這六個人,打仗打了一年多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戰壕裡。他們之中,有四個人結過婚---有一個人有一個小孩,另兩個人各有三個小孩,還有一個人有五個孩子。到前線以後,他們就從來沒有收到家裡的隻字片語。他們失去了聯繫。

其中兩個人在壕溝裡,從戰友們那裡學會了寫字,但他們不敢寫信回家。他們是軍人,而一個軍人在必要時,當然是要隨時為國捐軀的。他們住的村子已經淪陷,如果他們的妻子接到一個軍人的信,誰知道會不會因為通敵而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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