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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嗎?!」凱歐以受到傷害的聲調道:「當然是用條粉紅色絲帶綁在裝飾架上。你真叫我驚訝!我出去的這段時間,你就儘量想像這個精力充沛的統治者最可能的模樣吧!如何不惜一切地想要買下這件藝術作品作為他私人的收藏品---為了不讓它流入坊間。」
比利·凱歐從卡薩摩列那回來的時候,夕陽餘暉已染紅椰子樹的樹梢。他點頭回應藝術家詢問的凝視,躺在帆布床上,後腦勺枕在手臂上。
"我見到他了,他像一個小人一樣付錢給我。本來他們還不放我進去,我告訴他們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是的,總統正是那種財力雄厚的人,他運用他的智慧,漂亮經營一套理財系統。我惟一能做的事,是舉高照片讓他看得見,並且提出價碼,他只是笑笑,從保險箱取出現款。他把二十張嶄新的千元美鈔擺在桌上,就像我付一塊錢或二十五分錢一樣神色自如,棒透了---鈔票發出來的噼啦聲響就像掠過十畝乾草地的野火一般。
「讓我摸摸鈔票,」懷特好奇地說:「我還沒見過一千塊錢的鈔票。」凱歐沒有立刻回應。
「卡洛,」他心不在焉地說:「你認為你的藝術理想很神聖很崇高,是不是?」
「無與倫比,」懷特直率地說:「超過我自己和我的朋友的任何實質利益。」
「前幾天我認為你是一個笨蛋,」凱歐平靜地說下去,「現在我確定你並不是。如果你是笨蛋,那麼我也是。我幹過幾件可笑的交易,卡洛,但是我一直設法光明正大地去獲取利潤,與其他人的智慧和資金相匹敵。但是,當事情的發展......呃,當你摸清了別人的底細,抓住把柄,逼得他束手就擒......不知怎的,我反倒不以為競賽是這樣子的。他們對於這種競爭遊戲有個名詞,你知道;那就是......混淆你,不讓你抓得到頭緒,一個傢伙覺得......這就像你那種該死的藝術......他,呃,我撕碎那張照片,碎片落在錢堆上,整個交易取消了,我和總統先生隔桌站着,說道:‘抱歉,羅沙達先生,’我說,‘我想我弄錯了照片的價錢,你不必為照片付出任何代價。’現在,卡洛,你把鉛筆拿出來,我們得算計算計。回紐約以前,我們得從資金裡存一點夠你煎臘腸的錢。」
大塊紳士―――驛馬車傳奇【美國】 華盛頓。歐文
歐文(WashingtonIrving,
1783~
1859)美國作家。曾任美國駐倫敦使館秘書和駐西班牙公使。代表作有《見聞雜記》、《華盛頓傳》等。
是個沉鬱的九月,雨中的星期天。我因身體不適,旅程已耽擱多日,病況雖有好轉,但熱尚未退盡,只好整天待在屋裡,待在德比鎮的一家小客棧裡。濕黏黏的星期天,在鄉下一家小客棧裡發獃!---如果誰有幸也能遭逢此景,一定可以體會我的苦況。雨點敲打窗檻,教堂響起蒼涼的鐘聲,我在窗前徘徊,想找個悅眼的事物;但是似乎一切歡娛都已與我絶緣。臥室窗外屋瓦連着屋瓦,煙囪對著煙囪;客廳窗外只有馬廄雜院展露眼前。據我所知,再也沒有比雨天裡的馬廄雜院更令人作嘔的了。遍地都是行人與馬夫踩來踩去的爛草。雜院一角有一窪水塘,水塘中央竟然還突起一個糞污之島;幾只有如落湯的家禽擠在一輛板車底下,其中一隻倒霉的倒冠公鷄,身體和靈魂全都浸透啦,它那垂落的尾羽纏結在一處,看起來就像一支濕淋淋的毛,背上的雨水正好順此流下;板車近旁一隻半睡的母牛,一面反芻,一面不在乎地讓雨水打在背上,只見濕熱牛皮蒸發出裊繞水氣;馬廄裡一匹糊眼醜馬,耐不住寂寞,從窗口突出那顆鬼怪腦袋,正好迎上順着屋檐滴落的雨水;一隻不快樂的雜種土狗系在狗屋附近,不時自言自語,既不像咆哮,又不像嗚咽;一個邋遢老婦人,腳蹬木屐在院中踢來踏去,表情跟天氣一樣悶悶不樂。總之,一切都是灰暗落寞---除了一群久經鍛鍊的水鴨,它們相伴愉悅地圍着泥塘,恣意弄得水聲嘩啦。
寂寞而又心焦,我渴望歡娛。房間已變得難以忍受。於是,我丟棄自己的斗室,走向稱為「會客室」的那間公共大房。大多數旅店均設有這樣的「室」,以供某些特殊的旅客歇腳。這些旅客可名之漫遊客或雲遊騎士,不過這是商業時代的遊俠騎士,他們或騎馬,或駕兩輪單馬車,不然就搭乘驛馬車,到處奔波巡察。他們是我僅知的古代遊俠騎士的衣鉢傳人。他們流浪冒險的生涯與先人雷同,只是他們的長矛換成了馬鞭、小盾牌換成了廣告卡、差衣換成了班吉明外套而已。他們不再以鑒賞絶代佳人的丰采為樂事,而是四處奔忙為某個財力雄厚的生意人或製造商廣事宣傳,並隨時準備拉一票生意,現在的時尚是做生意而不是決鬥。在那古老而美好的騎士時代,旅店裡掛的是過夜的疲睏騎士所脫下的甲冑、差衣、偃月刀,以及鐵口大開的頭盔,此刻的會客室裡竟然一如古昔,掛滿了衣鉢傳人的騎馬道具,諸如寬鬆大衣、各種馬鞭、馬刺、綁腿、油布雨帽等,不一而足。
我本來想從這些可敬的人物中找幾個聊聊,結果頗感失望。人倒是有三兩個,可惜都不對勁。一個剛剛用畢早點,因為對麵包奶油不滿而與侍者怒目相向;另一個在扣綁腿,為了鞋子沒侍候乾淨而把鞋仆罵得狗血淋頭;第三個則拿手指當鼓捶敲打桌子,並望着雨水涔涔的玻璃窗發愣;看來他們都受到氣候的感染,只打半個招呼就一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