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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比嘉年華會還糟!」矮個兒想,「媽!再見了。夥伴們,永別了。死得這麼早,真他媽的過分!」想著想著,他真的死了,立刻覺得好過一點。"地獄可沒這麼溫暖。我終於可以不必擔心什麼了。可憐的比爾,我打賭他看著我翻下來,一定差點腦溢血。現在他們一定熄了引擎,喬、比爾和戴門一定乘着竹筏四處找我。我可以把東西分給他們,不過希望他們能把手錶還給我老爸。船長一定氣瘋了,他最恨船上有人溺死。我卻偏偏在他不厭其煩地叮嚀後,仍沒穿上救生衣。---這又可以讓他嘮叨好一陣子了。船長大概沒辦法好好睡覺了,我至少會讓他做上一個禮拜的噩夢。也罷,在這下面待了一些時候,心裡倒也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水閘去了。我摔下來的時候,大概正好在維多利亞灣,如果我不擱淺的話,也許能通過若失水道,到達帝索羅,這得看我到時候吸進多少水而定。如果晚上多喝點兒的話,這幾天還能漂得更靠近水面些;要是沒有被水草絆住,或是陷在印第安營的沼澤,也許還能到達蘭心灣。如果能碰上一個年輕小伙子正好帶著女朋友乘船出遊,發現我的話,那倒也不錯,可是如果我通過蘭心灣,就會碰上沼澤、泥漿,何況這下面又沒有槳,大概永遠無法重見天日了。或許明年秋天那些獵鴨的人會發現我,大概還剩些殘骸;或是設法繞到蘭心灣的側面,攀住漁船的釣絲,也許他們會看見我。他們一定會出來找我,我猜警察一定會通知所有水閘附近的人,消息會從這兒一直傳到哥登堡。所有的人都會出來尋找,問題是要通過灣口,離開沼澤,沒有航行執照倒是挺麻煩的。我想如果我被裝進棺材,送到密爾瓦基的月台上,看起來一定蠻威風的。想起上一次在這個月台上,老媽送我的情景;可憐的媽,一副可憐相,就好像我再也見不到珍珠城和山姆叔叔的玉米豐收似的。他們都覺得我本來可以留在農場上工作的,想到海上漫遊簡直是瘋了,其實我上船工作的經過有點可笑。那天我站在河岸上看大河漲水,老貝地華奇走過來,當時我還不認識他,他問我:‘小伙子,你想不想到海上討生活?’我回答:‘我也曾想過。’就這樣,我上了老西伯利號,一艘只有個小小燃煤動力器和舊輪槳的破船。第一次航行我就見識了麥金林橋,艾滋橋,還有‘聖路易號’的燈火和‘聯邦號’、‘史雀林克佛號’,還有那些加霍基河畔高聳入雲的大煙囪。從此就再也不想回到玉米田裡去了。要不是我那天正好站在那裡,而貝地走過來問我那句‘小伙子,你想不想到海上討生活’的話,我現在也不會遠離家鄉,在密西西比河上游了,還陷在船底下。那時,我還是個生手,他們要我待在機房裡,負責生火,真他媽的誰搞得過那些玩意兒!在哈瓦那,第一次逮着機會可以上岸玩樂、開懷暢飲時,又被那些老鬼捉去看船。我還記得認識比爾是在一個炎熱的午後。一條死鯉魚冷冷地躺在退潮的河灘上,那個老小子正在修理他的破船,一想到我是怎麼掉下來的,我就他媽的乾死了!那道水閘就在那個老地點,一動也沒動過地用繩索固定得好好的,我好像是踩到甲板上的煤渣滑倒的。從前他們警告我得把煤渣清乾淨,我總把它當耳邊風。看看我現在的德性,再也享受不到啤酒和女人,更別想再看到親愛的老瑪莎。回想起那段日子就忍不住難過起來。我們總是把他老爹的屋子搞得亂七八糟,天黑以後就躲到下面去,被蚊子咬得全身都是皰,在底下幹嗎,大夥就心照不宣吧!貝地華奇這小子現在不曉得在那裡。聽說他在芝加哥大橋當領航員,不過後來又聽一個從‘哈萊號’上下來的水手說他在公共汽船上當大副。貝地曾握著我的手說:‘小伙子,我會把你訓練成一個甲板水手,你就可以駕駛這些難纏的運煤船,一直到你倒下來,死在船上那天為止。’沒錯,這會兒是死了,不過是死在船底下,可不是在船上。我們在木棉島那次才精彩呢!我們差點沒把拖船給解體!當時河裡擠滿了船隻,有兩艘正穿過柏林頓鐵橋,其中一艘撞上昆西大橋,沉了。我們被卡在那兒起碼有三十幾個小時,用掉好幾個繩索,才脫離困境。傑克還掉到水裡,差點沒淹死。好不容易把船修好後,拉佛維特船長把船駛向上游,我們卻累得動彈不得,連去喝杯咖啡的力氣也沒有。
我們經過霍克貝島時,貝地遞給我一杯特製的咖啡,他說:‘小伙子,幹得好極了!雖然你鞋子上還沾着肥料,不過你已經比我認識的一些甲板手好多了!’他是指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子,叫肯......什麼來着,那個打聖路易來的臭小子,一天到晚吹噓他待過的那些大船如何如何偉大,老貝地最討厭他了。瑪莎不曉得是不是還在那家咖啡館工作?她如果看見報上記載着:‘魯道夫?卡爾漢溺死於密西西比河上游。他是一名內陸航線第二號水道上的水手,賈克伯?魯道夫的侄兒。’真不知她會怎麼樣。我現在一定已經漂離了船底,我想船上現在八成一片混亂,那些老小子一定乘着竹筏到處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