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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男人看來有些可笑,他只能對著紋風不動的房子爆發出有增無減的怒氣。他對著它狂罵,有如冬天的寒風肆虐着北部草原的小木屋。這種情況,好像兩百個墨西哥人在打架所發出的喧閙聲,過了一會,他暫停下來歇口氣,也許是為了重新填充把子彈上膛。四寶特和他的新娘都很不好意思地快步走着。偶爾會一起靦腆地、輕笑出聲。
「親愛的,下一個轉角就到了。」他終於開口。
一陣強風吹過,他們低下頭加倍努力地走着。繞過轉角,正當寶特要舉起一隻手指指出他們的新家時,他們已面對面遇上了一個穿慄紅色襯衫的男人,那人正激動地替一把長長的左輪槍裝填子彈。霎那間,這人把手上的槍放在地上,然後像閃電般從手槍皮套取出另一把槍,對准新郎的胸膛。
空氣凝住了。寶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本能地從女人緊緊抓住的雙手中將自己的手臂掙脫出來,把行李放在沙地上。至于新娘,她的臉早已嚇白了。對於這件鎮上司空見慣的可怕事情,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只有瞪着這鬼魅般的魔頭。
兩個男人隔着幾步,面對面僵持着。持手槍的那人露出了獰笑。
「想要偷襲我?」他說:「想要偷襲我啊!」他雙眼露出愈來愈可怕的凶光。寶特稍微挪動了一下,那人馬上將手槍惡狠狠地推向前。「不要動!不要再動!傑克•寶特。不要想動你的槍,眼睛也別想眨一下。這次輪到我擺佈你了,我將以我的方式解決,沒人阻擋得了。假如你不想吃子彈,就照着我的話做。」
寶特注視着他的敵人。「我沒帶槍,胡搞瞎搞,」他說:「真的,我沒有。」他全身僵直、動都不動,但是腦海裡浮現了火車:海綠色的天鵝絨圖案,閃閃發光的銅器、銀器、玻璃,及烏黑油亮的木頭―――所有婚禮的榮耀、新的身份地位。「你知道我只有在必要時才決鬥,胡搞瞎搞的威爾遜;這個時候我沒帶槍,你只能自己玩。」
敵人馬上變得灰頭土臉。他跨步向前,槍在寶特胸前上下左右晃動着。「小子,不要說你沒帶槍,不要說這種謊話。在德州從沒有人看過你身上不帶槍的。不要把我當小娃兒耍。」他眼露凶光,喉結像幫浦一樣上下抽動着。
「我並沒把你當小孩。」寶特回答。他絲毫沒向後退縮。「我把你看作傻子。我跟你說,我沒帶槍就是沒有帶。假如你想殺我,最好不要遲疑,你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這一番強烈的話在憤怒的威爾遜身上奏效了―――他平靜了些。
「就算你沒帶槍好了,你為什麼不帶槍?」他冷笑着。「難道你去上主日學嗎?」
「我沒帶槍,是因為我才和我妻子從聖安東尼回來。我結婚了,」寶特說:「假如我料到當我帶妻子回家時,會有你這麼一個獃子在附近徘徊,我一定會帶一把槍。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結婚了!」胡搞瞎搞說,一點也不明白。
「是的,結婚了。我結婚了。」寶特清楚地說。
「結婚了?」胡搞瞎搞說似乎才注意到這位垂頭喪氣、奄奄一息的女人就在對面這個男人旁邊。「不!」他叫道。好像一個人突然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景象,他後退一步,手臂和手槍都垂了下來。
「就是這個小姐?」他問。
接着又是一陣沉默。
「算啦,」最後威爾遜緩緩地說:「我想事情過去了。」
「假如你這麼說,那就是過去。你知道事情並不是我惹出來的。」寶特提起了行李箱。
「好吧,就讓它過去吧,傑克。」威爾遜看著地上說:「結婚了!」他並沒有所謂的騎士精神,會對婦女特別溫柔;在目前這種奇特的情況下,他也只不過是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他拾起右側的手槍,和另一把手槍一起放入皮套內,走開了。厚厚的沙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雙腳印。
安息園【美國】 拉法吉
奧力佛。拉法吉(
1901~
1963)美國作家、人類學家。是班傑明•富蘭克林的後裔,著名的彩色玻璃畫家/藝術家約翰拉法吉的孫子,也是詩人/小說家克里斯多夫拉法吉的弟弟。拉法吉的第一本小說「歡笑男孩」LaughingBoy在
1929年出版後,大獲好評,並得到普立茲獎,
1934年由米高梅公司改拍成電影。
希爾布蘭博士是不是一個偷竊狂,這件事引起他所有年輕同事的注意,包括系主任華特•克里本在內的所有人類學系的同仁。他們並不是存心想找碴,或是故意排斥這位老先生,事實上,要不喜歡他也很難,因為他文質彬彬,待人誠懇,再加上脾氣又很好,肯和別人合作,是西南地區考古學的權威,對基礎人類有非常廣泛的涉獵。
希爾博士是二十世紀初使人類學系聲名大噪的成員中,至今還活在世上的惟一一位。在華特•克里本的眼中,希爾博士的辦事方法已經老掉牙,根本不合時代。他自己今年四十歲,綱羅了許多青年才俊跟着他。身攬大權的希爾博士處在這群人當中,就像是一隻遠古時代的雷龍,活在一個現代的農場裡,一點威風也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