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思讓我耽擱了一會兒,」年輕人回答。這個同伴突然出現在眼前,雖然不是全然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教布朗的聲音略帶顫抖。
此刻的森林內已是一片昏暗,而兩人行進之處,更是最陰黯的部分。兩人靠得很近,足以看清對方的面貌,這第二位行者大約五十歲光景,外表似乎與布朗的身份階層相當,兩人酷似。不過,也許該說臉部的表情比五官的長相更相似吧!總之,兩人可能會被人誤認為是對父子。年長的那一位雖然在衣着上和這個年輕人同樣簡樸,舉止也相當隨意,卻具有一種無法描述的氣勢;似乎非常瞭解人情道理,在政府首腦的餐桌上或威廉國王的朝廷上也不會感到畏怯失禮。難道,他今晚也有任務要到那裡去嗎?他身上惟一惹人注意的是那隻手杖。他的手杖外形像條大黑蛇,製作得如此怪異,簡直就如同一隻活生生的蛇一般扭曲、蠕動着。當然,這必是迷不清的光線所造成的幻覺。
「過來!布朗,」他的旅伴叫道,「這個陰森的地方就是我們行程的起點。如果你這麼快就累了的話,拄着我的手杖吧!」
「朋友,」布朗停下腳步,「我已依照約定來此和你會過面了,現在,我想回去了。涉及這種事,讓我良心感到不安。」
「真的嗎?」拿着蛇杖的一方笑說:「繼續走吧!不論怎麼樣,去總是沒錯的!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不會想回頭了。我們現在才走了一小段路呢!」
「太遠了!實在太遠了!」布朗埋怨道,卻不自主地又向前走了幾步。「我父親從未為這種事走入森林。他的祖先也不會如此。我們一直就是忠誠的基督徒,而我現在卻要成為第一位以布朗家族之名走上這條路的人,而且還結交了......」
「這樣的朋友。你一定想這麼說,是嗎?」長者為他補充道。
「說得沒錯,布朗。我對你家族的瞭解就如同對清教徒的認識一般清楚。這是無庸置疑的。我還幫過你那個當警察的祖父。當時,他抓了一個教友派的女信徒在賽倫村遊街示眾,還一路嚴厲鞭撻那個女人。另外,在菲立普國王役中,我還把從自己壁爐點燃的一枝調音笛交給你的父親,讓他去放火燒印第安村落。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好友,我們還幾次沿著這條路愉快地散步,午夜後才盡興而歸。看在他們的份上,我很樂意作你的朋友。」
「要是正如您所說的,」布朗回答,「我奇怪他們為什麼從來沒提過這些事。否則,我相信只要有一點點這樣的傳聞,他們就會被驅逐出新英格蘭。我們是虔誠的教徒,常行善事,不做邪惡之事。」
「邪不邪惡,」長者帶著扭曲的手杖說:「我在新英格蘭這裡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我和許多教堂裡的執事喝過聖餐酒;各城市的行政委員還推我當主席;大法庭及總法庭裡,有半數以上的人員都是我堅強的後盾。州長和我還―――不過,這是政府的機密。」
「真的是如此嗎?」布朗訝異地看著他平靜的同伴。「不過,州長和議會都不關我的事,他們做他們的,沒有權利干涉我作一個平凡的丈夫。但是,一旦我跟您一直走下去,我在賽倫村又該如何面對那位仁慈的老牧師呢?啊!安息日及佈道日時,他的聲音一定會令我顫慄不安。」
本來,一路上這位長者總以嚴肅的態度聽他說話,此時不禁迸出一絲笑意,笑得身體不停晃動,那只蛇狀的手杖就彷彿活生生的蛇般徐徐蠕動着。
「哈!哈!哈!」他一聲接一聲,笑不可遏;好一會兒才收斂笑容說:「好了!繼續說吧!布朗,不過,拜託你可別讓我笑死!」
「那麼,現在就把這件事作個了結吧!」布朗動怒了:「斐思是我的妻子,我要是這麼做,一定會傷透她柔弱嬌嫩的心;如果這樣我寧願打碎我自己的。」
「不,若是這樣的話,」對方回答,「布朗,即使你走了,我也不會讓二十個像前面那跛行的老嫗傷害你的斐思!」
說著,他以手杖指向路上的一個老婦人。布朗認出她是個虔誠、典型的老婦人,曾經是他年輕時的教義老師,和牧師與古金執事同為他道德與精神上的指引者。
「真是怪事,克洛伊絲老嬤嬤竟然會在傍晚出現在這偏遠的荒郊野地,」布朗說:「不過,朋友!請你繼續往前走,我想另走捷徑超前那個女基督徒。她不認識您,可能會問我和誰同行,要去什麼地方。」
「這樣的話,」他的同伴說:「你就避進樹林裡,我繼續向前走吧!」
於是年輕人轉身入林,注意看他的同伴輕步向前移動。那個老嫗正以老年人特有的走路速度向前走,邊走口中還不清不楚地咕噥着,想來必是禱告詞一類的話。布朗的同伴悄悄走到與老嫗相距一杖之遠時,伸出手杖似蛇尾的部分碰觸她枯癟的頸子。
「有鬼!」虔誠的老婦人尖叫着。
「那麼,克洛伊絲嬤嬤還記得老朋友?」他走到她面前,拄着歪扭的手杖說。
「啊!可不是嗎!真的是閣下您!」老太太驚呼,"是啊!這張熟面孔不正是我的老相識嗎?也是那個傻小子布朗的祖父嗎?
―――閣下您信不信?我那只掃帚柄莫名奇妙的失蹤了!我懷疑是被那個沒被絞死的巫婆―――蔻蕊老太婆偷了!當時我全身都搽滿了小孩加五葉花和毒死狼的藥所搗成的汁......"
「混合上好的小麥和初生嬰兒的精華,」這個老布朗的幽靈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