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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始終沒有和好,並不是不想,只是沒有可靠的法子可讓友誼重燃罷了。但是,他們卻都無法拋棄過去的情誼,彼此都對對方的心思行徑瞭若指掌。當普理查找到一個新「兄弟」時,鮑布連續生了好幾天悶氣,一下子拿起東西,一下子又把它們甩掉,不然就幹些突發奇想的荒唐事,諸如故意把手伸進電扇裡頭等。有時,傍晚時候普理查會停在門口和艾嬸聊天。我想他那樣做只不過是要折磨鮑布而已。他對我們仍友善,在聖誕節的時候還送我們一大盒去了殻的土豆呢。他也留了一份禮物給鮑布---一本福爾摩斯的偵探書,在蝴蝶頁上寫着幾個潦草的字---「就像牆上的常春藤總有一天會從牆上脫落,朋友遲早要離散。」「這真是老掉牙的話,」鮑布說:「天哪!他真是笨蛋一個。」他雖然這樣說,雖然天氣奇冷,他卻跑到後院,爬上了那棵胡桃樹,在蕭索的寒枝間縮了整個下午。
雖然如此,大部分時候,他很快樂,因為有芭比特小姐在,而她現在又對他很溫柔。她和羅莎芭都把他當男人看;也就是說,她們允許他為她們做每一件事。另一方面,她們總讓他在三人橋牌賽中獲勝,從不對他的扯謊懷疑,也不打擊他的野心。那可是段快樂時光,但學校一開學,麻煩又開始了;因為芭比特小姐拒絶上學。
有一天,校長科普蘭德來調查,芭比特小姐說:「真可笑!真的很荒謬!我會讀會寫,而且鎮上也有一些人有足夠的理由知道我會算錢、數鈔票。科普蘭德先生,想一下你就會瞭解到我們兩個人都沒有空閒和精力為這件事煩心,要我去上學這碼子事只不過是看誰先耗掉精力罷了,你的或是我的。況且,你能拿出什麼來教我呢?如果你知道一些有關舞蹈方面的,又另當別論了。可是,以目前的情形來說,是的,以目前的情形來看,科普蘭德先生,我建議我們就把這件事忘個一乾二淨吧!」科普蘭德先生很願意這樣做,但鎮上其他人都認為她該打。賀瑞士·迪思裡在報紙上寫了一篇文章,標題是「一個悲慘狀況」;他認為稱得上「美國憲法」的條規,一個小女孩竟能公然反抗它,他覺得這實在是個悲慘的狀況。文章以「她能擺脫它嗎?」這個問句收尾。但她真的擺脫了,羅莎芭也是。
不過,因為她是黑人,所以沒人在乎。可是,鮑布卻沒那麼幸運。
上學,他並不反對。但他更愛待在家裡,因為這樣子好處多多。他的第一張成績單有三科紅字,確是一張與眾不同的成績單。我想他並不笨,聰明得很呢!我猜這只是因為他沒有芭比特小姐日子就過得不好,離開了她,他就似乎老是處在半睡眠狀態。他老和人家打架,要不是眼圈發黑,就是嘴唇被打裂,再不然就是跛着腳。他從不提打架的事,芭比特小姐就精明到足以猜中他打架的原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而且我也欣賞你,鮑布。但是,不要為了我而和別人打架。他們必然說了我的壞話。但是,鮑布,你可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嗎?這也算是一種恭維和羡妒啊!在內心裡,他們其實認為我很行的。」她說得有理。如果人家不羡慕你,就不會費盡心思來和你作對。但直到一個叫馬尼·福克斯的人出現後,我們才知道她有多行。
事情發生在二月底的時候。我們是從一大堆貼在鎮上商店裡的娛樂海報知道馬尼•福克斯的,這些海報寫着:「馬尼•福克斯帶來了不用扇子的扇子舞者。」另外,用較小字型印着---「歡迎父老兄弟姐妹登台客串表演---優勝者可獲參加好萊塢試鏡。所有的表演將在下星期四舉行。」票價每張一塊錢,對我們這些「草地人」來說實在太貴了,但是我們很少有感官娛樂,所以每個人都買了票,很把它當那麼一回事。雜貨店裡送牛奶的男孩們嘴巴不乾不淨地講了一大堆關於這個扇子舞者的事,後來大家才知道這扇子舞者是馬尼•福克斯太太。這對夫婦住在高速公路附近的柴可渥德旅人營,但他們整天都在鎮上,開着他們那輛破舊的「派卡德」兜風,車上的四個門上蠟印着馬尼•福克斯的全名。他太太面無表情,有着一頭紅髮,豐潤的嘴唇及濕潤的眼皮;她塊頭很大,但和馬尼•福克斯比起來就顯得很嬌弱了,因為他體型像極超級特大號雪茄。
他們把撞球房作為總部,每天下午都在那喝啤酒,和鎮上的混混有說有笑的。事實顯示,馬尼•福克斯的事業並不限于演藝事業。
他還經營職業介紹所之類的。他宣稱只要交一百五十塊費用,他就為那些愛冒險的男孩子覓職,介紹他們到載運水果的船隻上從事高級的工作,航程是從新奧爾良到南美洲。他聲稱這種機會是一生中絶無僅有的。這些毛孩子几乎連五塊錢都沒有,可是卻有很多人試着在籌這筆錢。愛達·威廉漢姆把所有的錢取了出來,這筆錢是她存來想為她丈夫建墓碑的,現在卻把這筆錢先讓給兒子了。愛克思·菖蒲他爸爸也為了他把棉花買賣權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