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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上一隻巨腳踩扁了一條蛇,蛇頭翻起來把毒牙刺進腳後跟裡。」
「紋章的銘辭寫些什麼?」
「害我者必受報復。」
「棒極了!」他說。
酒意在他眼中閃爍,鈴兒在叮。我的身體也因美杜克的酒力而發熱,我們經過一道道石牆,牆邊白骨纍纍,大小酒桶雜置其間。我們一直走向最深的地方,我又停了下來,現在我膽子已壯,一把抓住弗多拿托的胳臂。
「硝石!看,越來越多了,像野苔似的掛在洞壁上。我們現在是在河床下面,濕氣聚成水珠,滴向白骨堆裡。算了,趁現在還來得及,回去吧,你的咳嗽---」
「沒關係,繼續走,不過,再來口美杜克酒。」
我敲開一瓶大肚子的杜貴酒給他,他一口氣灌完。他的眼睛閃射着利光、大笑着,用一種我不瞭解的特別姿勢,把酒瓶向上拋弄。
我驚奇地望着他,他重複一遍這個怪異的動作。
「你不懂?」他問。
「不懂。」我回答道。
「那麼你不是兄弟幫了。」
「為什麼?」
「你不屬於共濟會---那個泥水匠的黑幫組織。」
「哦,我是,我是。」我說。
「你是?不可能!你是泥水匠?」
「我是泥水匠。」我說。
「有沒有信物?」他問「在這兒。」我從斗篷的內層掏出一把鏝刀。
「你開玩笑。」他後退了幾步說:「我們還是快去看看阿芒地拉多酒吧。」
「就這麼辦。」我把鏝刀收回斗篷裡,把手臂伸給弗多拿托扶着,他的身體沉沉地靠在上面。我們繼續去尋找阿芒地拉多酒,經過一排低矮的拱道,降下一層,又經過一排拱道,再降下一層,我們到達一個深窖,裡面空氣非常混濁,我們的火炬焰苗大減,只剩下一點黯弱的紅光而已。
在這深窖的盡頭又有一個更小的窖,窖壁按照巴黎大墓窖的風格,白骨一直累疊到壁頂。但只有三面窖壁還完整,第四面的白骨已倒塌散落滿地,其中一處白骨聚成一座不大不小的骨丘。就在這面白骨塌落露出的窖壁裡,我們看到又有一個內窖,窖深約四尺,寬約三尺,高六、七尺。這個密窖看來並不是為特定用途而造的,它只是墓窖的兩個大巨柱間的空隙而已,而內壁則為厚實的花崗岩的墓窖界牆。
弗多拿托高舉昏黃的火炬,極目探視密窖深處但卻徒然無功,微弱的火光無法讓我們看到密窖盡頭。
「走進去啊,阿芒地拉多酒就在裡面。說起魯曲希......」
「他懂個屁。」我的朋友打斷了我的話,搖搖晃晃走了進去,我緊隨他的腳後。轉眼到了密窖盡處,他發現前面竟是無路可走的石壁,一時糊塗了。再一轉眼我已把他用鐵鏈鎖在花崗岩上,石壁上本來就有兩個平行鐵環,相距約二尺,一個環掛着一條短鐵鏈,另一個掛一把鐵鎖。我把鐵鏈拉過他的腰,只幾秒鐘就把它鎖住了。
他驚嚇過度已忘了反抗,我拔出鑰匙,退出密窖。
「伸手摸摸牆壁,你一定會摸到硝石苔,真是濕得很哦!我再一次請你回頭,你都不要,那我只好讓你留下。但我要就我的能力所及,先給你一些小小的照顧。」
「阿芒地拉多酒!」我的朋友突然尖叫,他還沒從驚愕中醒來。
「對啦,阿芒地拉多酒。」我回答道。
我一面說著話,一面在剛纔提過的那堆骨丘中忙着,撥開表面的白骨,裡面藏着砌牆用的石塊及洋灰。有了這些材料,加上鏝刀幫忙,我興緻勃勃地在密窖進口處砌起石牆來了。
第一層還未砌完,我就發現弗多拿托的酒意已醒了大半,我會這樣覺得是因為窖底傳來一聲低沉的哀叫,那不是醉鬼的叫聲。接着是一長段打不破的寂靜。我砌完第二層,第三層,第四層,這才聽到鐵鏈猛烈的刮擦聲持續了好幾分鐘,我聽這聲音覺得特別過癮,乾脆放下工作,坐在白骨堆上傾聽起來。直到鐵鏈的嘩啦聲消失,我又拾起鏝刀,砌完做到一半的第五層,隨後第六層,第七層,石牆高度已到了胸口。我又停下,把火炬舉過石牆,讓微光投向裡面的人影。
一連串尖刺的叫聲從黑色人影的嘴裡爆出來,我像被人猛推一把似的向後踉蹌了幾步,一瞬間我既猶豫又顫悚,拔出身上的輕劍,在小窖裡躑躅着;但一轉念我又恢復信心。摸摸墓穴的厚實結構,覺得大可以放心。於是我走近石牆,以尖叫對付他的尖叫,他叫,我也叫,而且叫得更尖,更久,更有勁,這麼一來,裡面的人漸漸安靜了。
現在已是午夜,我的工作已接近尾聲,第八、第九、第十層均已砌完,最後的十一層也已大致完成,剩下一個洞,只要塞進一塊石頭封住即可。我吃力地舉起那塊石頭,先把它擱在洞口邊。但就在這時,牆內傳來一聲陰笑,使我毛髮悚立,接着是哀傷的語音,竟很難聽出那是高貴的弗多拿托在說話......
「哈!哈!哈!---嘿!嘿!---真會開玩笑---真漂亮的玩笑,這下回家有得大笑特笑了---嘿!嘿!嘿---一邊兒喝酒---嘿!嘿!嘿」
「喝阿芒地拉多酒!」我說。
「嘿!嘿!嘿!---嘿!嘿!嘿!---不錯,喝阿芒地拉多酒,不過現在不是很晚了嗎?家裡不是在等我們回去嗎?弗多拿托夫人,還有其他的人,我們回去吧。」
「是的,我們回去。」我說。
「看在上帝分上,孟德利梭!」
「是的,看在上帝分上!」我說。
說完這些話我側耳傾聽卻未見回答,我漸漸不耐,高聲叫道:「弗多拿托!」
沒有反應,我又叫:「弗多拿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