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趁哪天我男人上交易所時來吧。’我給他寫信說,‘我把你藏起來。如果我白天碰巧有空,我就可以與你相會。如果第二天我男人又去交易所,我還可以和你見面。即使我們相會不成,我起碼也給了你一個證據,證明我對你忠誠,證明你的猜疑毫無道理。我要冒多大的風險,你想想吧。’「麥拉爾一直擔心我在上流社會找了情人,與他一起戲弄他這個演馬戲的。我這封信就是對他的擔心的答覆。在這些事情上,他的一個同事在他耳邊也不知吹了什麼風。」
「過了一星期,我男人上交易所去了。麥拉爾光天化日之下翻牆進來,經過花園,進了我的房間,你瞧我冒了多大的險!我們還沒待上三分鐘,我男人就回來了。麥拉爾躲進了我的衛生間。堂居蒂埃只是回來拿一些重要檔案的。倒霉的是他帶了一袋葡萄牙金幣。他懶得下樓放到他的錢櫃裡去,就走進我的衛生室,把金幣放在我的衣櫃裡,把櫃門鎖上。他本來就疑這疑那,為了謹慎,他把衛生室也鎖上,而且把鑰匙帶走了。你想我有多麼着急。麥拉爾在裡面怒不可遏,我只能在外面說幾句安慰話。」
"我男人沒有多久就回來了。吃過晚飯,他硬拉著我去外面走走,結果我們去了戲院,很晚才回家,我家裡每晚都要把門窗關好。我男人掌握鑰匙。也算是天大的運氣,我趁堂居蒂埃沉睡在頭一覺的當口。把麥拉爾給放了出來。他被關了那麼久,很不耐煩。
我給他開了頂樓一間小房子的門,讓他在裡面待着。下樓到花園裡去是不可能的,花園裡現在堆着幾大包羊毛,有兩三名搬運夫守着。整個第二天,麥拉爾都待在頂樓上。你想想我有多麼可惱。我時刻都擔心他握著匕首衝下來,把我男人殺死,奪路逃走。他這個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一聽見房子裡有什麼動靜,我便嚇得渾身發抖。"
「更糟糕的是,我男人不上交易所去了。這一來,我想跟麥拉爾談一分鐘話都做不到了。到後來,總算謝天謝地,我買通了搬運夫,找個機會放他從花園裡逃走了。麥拉爾氣得發狂,路過客廳時,順手拿匕首把大鏡子捅得粉碎。」
「先生,我知道你要看不起我了。我也瞧不起自己。眼下我明白了,從那時起,麥拉爾就不再愛我了,他以為我一直在耍弄他。」
「我男人倒是一直愛着我。那一日,他大白天裡好幾次摟住我,親我。這使麥拉爾的自尊心比愛情受的傷害更大。他以為我把他藏起來,是要讓他親眼見見我男人對我的親密程度。」
「他不再給我寫信。在劇場他甚至不屑望我一眼。」
「先生,聽了這些不光彩的事情,你一定覺得厭煩。可我下面要說的,還要醜惡、卑鄙。」
"一星期以前,那不勒斯馬戲團宣佈不久將離開本地。上個星期一,聖奧古斯丁瞻禮日,我愛那傢伙愛得發狂,竟然離家出走。
那傢伙自從三星期前在我家藏了一回後,一直不屑于瞧我一眼,給我回一封信。我拋棄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而且還偷了他的錢。我除了一顆不忠貞的心以外,什麼也沒有帶給他做嫁妝。我帶走了他送我的鑽石,還從錢櫃裡拿了三四筒金幣,每筒值五百法郎,因為我怕麥拉爾在本地出賣鑽石會招來懷疑......"
說到這裡,蕾奧娜一臉通紅。黎也旺則感到絶望,一臉煞白。
她每一句話都刺痛了他的心,但由於他性格極為反常,每聽見一句話,他心中的愛情之火就燒旺一分。
他情不自禁地抓住蕾奧娜的手。她任由他握著。
「她坦誠地跟我談了她對另一個男人的愛情,我卻貪圖這隻手給我帶來的快感!是多麼卑鄙!她讓我握著,也許是對我蔑視,也許是心不在焉,我成了世上最不高尚的人。」黎也旺尋思道。
「先生,上個星期一,也就是四天前,」蕾奧娜接下去說,「凌晨兩點鐘,我卑鄙得很,拿鴉片酊麻醉了我男人和門房,逃了出來,我去敲麥拉爾的房門。昨天我從那座房子逃出來時,正巧你經過那兒。他就住在那裡。」
「‘我愛你,現在你終歸相信了吧?’我走到他面前說。」
「他高興得神魂顛倒。我覺得他一開始就顯得驚訝超過了愛情。」
「次日上午,我把鑽石和金幣拿出來給他看。他決定立即離開馬戲團,跟我逃到西班牙去。但天啊!他對我國的風俗習慣毫不瞭解。我認為他不是西班牙人。」
「我想,也許,我的命運就跟一個耍馬戲的捆在一起了。當然,只要他愛我,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覺得他是我生命的主宰,我會做他的奴僕,他忠貞的妻子。他可以繼續幹他那一行;我還年輕,如果需要,也可去學馬技。如果我們晚景淒涼,陷入貧困,那好吧,二十年後,我就死於貧困,死在他身邊。到那時用不着別人憐憫,因為我幸福地生活過了。」
「你瞧這是多麼瘋狂,多麼反常!」蕾奧娜停止敘說,叫了起來。
「不過,也得承認,你那老男人整天把你關在家裡,你跟着他會悶死的。這一點說明你也是事出有因的。我看得出來,你才十九歲,而他卻有五十九歲了①。在我國,上流社會有多少受人尊敬的女人,她們犯的過錯比你大得多,卻不像你這樣高尚,感到內疚!」
黎也旺說了好些諸如此類的話,似乎它們大大減輕了蕾奧娜心頭的沉重負擔。
「先生,」她繼續往下說,「我和麥拉爾一起待了三天。每天晚上他都上劇場去。昨晚他離開我時說:」‘警察很有可能搜查我這兒。我把你的鑽石和金幣寄存到一個靠得住的朋友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