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頁
有時,我不得不走下街面。例如,為了到辦公室去。我喘不過氣來。與人們站在同一的平面上時,要把他們看作螞蟻,便非常困難了。他們會碰到你。曾有一次,在路上見到死人。那傢伙俯伏着倒在那裡。翻過來,全身是血。我看到張着的眼,古怪的模樣,滿身的血。「這算得什麼。這還沒有剛繪成的畫來得感人。把鼻子塗成紅色,僅此而已。」我這樣自語。但,感到一種骯髒的甜味。那傢伙抓住了我的腳和脖子。我暈了過去。他們把我送到藥局;用手掌敲我的兩肩,給我喝酒精。真想把他們給殺了。
他們是我的敵人:這點我雖知道,他們是不知道的。他們彼此相投,互相交叉着手臂。但對我,這裡那裡,是打了不少手掌的吧......雖是這樣,他們到底還是把我視為同類的。但一點點也吧,他們如果看穿了真情,一定已經把我打倒了吧。而到後來,事實上那些傢伙還是那樣做了。他們捉住我,待搞清楚我是怎樣的傢伙時,給我吃很大苦頭,用手掌括了我兩個小時。在警察所裡括耳光,用拳頭,抓住我的手腕,剝下褲子。而在最後,那些傢伙把我的夾鼻眼鏡拋在地板上。待我趴在地上去找它時,那些傢伙便邊笑着從背後用腳踢我。我終於橫了心,知道那些傢伙是會把我打倒的。因為我不夠強,保護不了自己。有一幫人很久便想對我尋事。是好高大的傢伙哪。他們想看我怎麼樣,當作笑料,圍毆了我。我什麼話都不說,裝着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可是,他們還是捉住了我。我怕他們。那是一種預感。但我的憎恨他們是另有更重大的理由的,你該知道的吧。
關於這點,從我買得一把手槍以來,萬事便順利了。爆發,發響,把這個器具時刻帶在身邊,覺得夠強大了似的。星期日,我拿起它來,輕輕地放在褲袋中,出去散步。―――大概,是朝布爾瓦那邊。我感到手槍像螃蟹一般弔在褲子上。又覺得它在腿上冷冰冰地。但慢慢地,它感染了我的體溫,暖起來了。我帶著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向前走去。恰像鼓了起來,那話兒會妨礙步行一般。我把手伸進口袋,去探那東西,時時,走進廁所―――但在裡面,鄰室常常有人,所以十分小心。―――我把手槍拿出來,掂了掂重量。看了看黑棋盤格子的槍柄,和半閉着的眼瞼一般的黑色的扳機。從外面看到我分開的腳和褲管的那些人們,會以為我在小便的吧。但我在廁所裡是絶對沒有小便的。
一天晚上,我想起用它來射擊人。是周末的晚上。我為了找尋莉亞,出去了。是站在蒙帕爾斯娜旅館前面的,金髮的女人,與女人親密的交涉,我從來沒有過。是因為覺得會有什麼被偷走之故吧,雖是對任何人一無所求,但也不願意給予人任何一件東西。而竟在那時候,我卻需要一個能讓我忍受得了嫌惡的,冷冰而虔敬的女人。每月的第一個周末,我與莉亞一起,爬上杜開旅館的一室。
女的脫光衣服。我不去動女的。只是看她。有時,在自己的褲中,單獨發射。有時事情一了,還有回家的餘裕。那天晚上,在平時的場所找不到女的。我等了一回。女的始終不見,我推想也許感冒了。是一月初,非常冷。我很灰心。因為我的想象力豐富,正在心中劇烈地描繪出那天晚上預備享受的快樂哪。奧德塞大道上,以前屢次注意到的,確有個慄色頭髮的女人。年事稍高,但結實而肌肉豐滿的―――我不嫌年齡較大的女人。年齡稍大的,脫了衣服時,比別的女人更能給予裸體的感覺。但她不會理解我的作風。而單刀直入地要求那個,我多少有點膽怯。而且我不相信新接近的人。這類女人,說不定會在門後藏着流氓。如果這樣,他們會突然進來,把你的錢一掃而光,不給你一陣拳頭,已是意外的了。可是,那天晚上,連我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大膽,回家拿了手槍,決心去冒一次險。
十五分鐘後,當我走近女人時,武器已準備在口袋中了。我已經一點不怕了。走近一看,女人顯得毋寧是悲慘的樣子。她與我的房間對面的女人,曹長的太太相像,很早以前我便想看看那個太太的裸體的,所以非常滿意。曹長一出門,太太便讓窗子敞着穿衣服。因此,想嚇她一嚇,我常常躲在窗帷的後面。但太太老是在房間的後面換着衣服。
斯德拉旅館,只五樓有一間空的房間。我們上去了。女人相當重。每上去一級,便得站下來喘氣。我卻輕鬆得很。我的肚子雖凸出,身體是瘦的。除非五層以上,否則不會喘氣。在五樓的舞廳裡,女的停下來。右手擱在心臟上,激烈地呼吸。用左手遞過來房間的鎖匙。
「真高呀。」女的邊向我微笑着說。
我一聲不響接過鎖匙,把門開了。左手握住手槍,在口袋中把槍口對著正面。待開了燈,才慢慢地把手放開。房間是空的。廁所中,有旅館裡給準備的,綠色肥皂的碎片。我笑了。同我,洗滌器,肥皂屑,全沒有用。女人在我背後,仍在喘着。那刺激了我。
我回過頭去。女的把嘴唇伸出來。我把女的推開了。
「把衣服脫掉。」我對女人說。
有布墊的圈椅。我舒適地坐下。我不抽菸而感到遺憾的,便是這種場合。女的脫下寬大的外衣。接着,向我掉過來訝異的視線,把脫衣服的手停下來。
「叫什麼名字?」我邊把身子向後仰着說。
「羅納。」
「啊,羅納。趕快,我在等着哪。」
「你不脫嗎?」
「啊,啊,不要理我。」我說。
女的把三角褲褪在腳邊,撿起來,與乳罩一起端端整整放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