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甘巴軍長卻像是真心誠意地要把表送給他。
福爾圖納托沒有伸出手來,他只是苦笑着向軍士長說:「您為什麼要跟我開玩笑?」
「我的天!我不跟你開玩笑。你只要告訴我齊亞尼托在哪兒,這只表就是你的了。」
福爾圖納托笑了笑,表示不相信,一雙黑眼珠盯着軍士長的眼睛,拚命想從軍士長的目光裡看出他說話的可信程度。
「假如我不照這個條件把表給你,」軍士長嚷起來,「我就丟掉我的官職,弟兄們都是證人;我不能說話不算數。」
他一邊說,一邊繼續把表挪近來,挪得越來越近,几乎碰到了孩子蒼白的臉頰。孩子內心的貪慾和對收容的客人保持信義的一場鬥爭,很明顯地流露在他的臉上,他的裸露的胸膛猛烈起伏,看來快要窒息。而那只表卻在晃動着、旋轉着,有時碰到他的鼻尖。最後,他的右手終於慢慢舉起來伸向那只表,手指尖碰到了表,接着整隻表已經躺在他的掌心裡。可是軍士長沒有放鬆錶鏈......表面是淡青色的......錶殼新近才擦過......亮晶晶的......在陽光底下,整隻表就像一團火......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強烈了。
福爾圖納托同時舉起左手,用拇指從肩上向他背靠着的那堆乾草一指,軍士長一目瞭然,他鬆開了錶鏈。福爾圖納托覺得已經成為表的主人,他像隻鹿那麼敏捷地立起來,走出那堆乾草十步以外,兵士們馬上就翻動乾草。
沒有多久,乾草堆就動起來;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手裡拿着匕首,從草堆裡出現;可是當他想站起來的時候,他的冷卻的傷口並不容許他這樣做。他跌倒了。軍士長撲到他身上,奪去了他的匕首。不管他怎樣反抗,他馬上就被緊緊地綁住了。
齊亞尼托躺在地上,被綁得像一捆柴一樣,他向走近來的福爾圖納托回過頭來。
「婊子養的!」他衝著孩子罵了一句,鄙視的成分超過憤怒。
孩子把從他手裡得來的那塊銀幣擲還給他,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配享有這塊銀幣了;可是那個亡命者彷彿沒有覺察到孩子的這個舉動,他十分冷靜地對軍士長說:「我親愛的甘巴,我不能走路了;你們把我抬到城裡。」
「你剛纔跑得比兔子還快呢。」冷酷無情的勝利者回答,"可是你放心,逮住了你我已很高興,即使要我背着你跑四五公里路我也不會感覺疲倦。何況,我的朋友,我們可以拿樹枝和你的斗篷為你做一副擔架;到了克列西波里農莊,我們就能找到馬匹了。
「好,」囚犯說,「希望你在這個擔架上鋪上一些乾草,讓我躺得更舒服一點。」
兵士們忙忙碌碌,有的在用慄樹枝做擔架,有的為齊亞尼托包紮傷口。正在這時候,馬鐵奧•法爾哥尼和他的妻子突然在通到雜林叢林的一條小徑的轉彎角上出現了。妻子背上沉重地壓着一大口袋栗子,她彎着腰吃力地向前走着,她的丈夫卻很優遊自在,手裡只拿着一枝長槍,身上用皮帶斜掛着另一枝;因為一個男子漢除了自己的武器以外,是不屑擔負別的物品的。
一看見那些兵士,馬鐵奧首先想到他們是來逮捕他的。為什麼會有這樣想法呢?馬鐵奧和司法當局有什麼糾葛嗎?不,沒有。他享有很好的名聲。他,就像人們所說的,是「一個聲名卓著的人物」,可是他是科西嘉人又是山地居民,凡是科西嘉的山地居民只要仔細回憶一下過去,總能找出一些輕微的過失的;諸如動過槍、動過刀和打過架之類。馬鐵奧的良心比任何人都清白,因為他在十年以上沒有拿槍對準過任何人;然而他還是謹慎從事,立刻採取了措施以便在必要時可以很好地保衛自己。
「老伴,」他對朱瑟芭說,「放下袋子,做好準備。」
她馬上聽從,他把斜掛在皮帶上的那枝槍交給她,生怕它會妨礙他的行動,他把手上的那枝槍上了彈葯,然後挨着路邊的大樹,慢慢地向自己的房子走去;他已經做好準備,只要發現有任何敵對的舉動,他立刻就躲在最粗大的樹幹後面,隱蔽着向對方開火。他的妻子緊跟着他,手裡拿着替換的槍和子彈袋。在戰斗的時候,對一個能幹的家庭主婦來說,她的職務就是為丈夫上子彈。
在另一邊,軍士長看見馬鐵奧槍口向前,手指緊扣扳機,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心裡很擔憂。「假如,」他想,「湊巧馬鐵奧是齊亞尼托的親戚,或者朋友,而他又想保衛齊亞尼托,那麼,他兩枝槍的子彈就要打到我們當中的兩個人身上,像把信投進郵筒那麼準確無誤,假如他不顧親戚情分,向我瞄準呢!......」
他在左右為難,不知所措中,決定採取一個非常大膽的行動,那就是獨自一個人像個老朋友一樣走到馬鐵奧跟前,把事情經過告訴他。可是他覺得他和馬鐵奧相隔的那一段短短的路程長得可怕。
「喂!喂!老朋友,」他叫喊着,「你好嗎?我的老友,是我,我是甘巴,你的表弟。」
馬鐵奧一言不發,停下腳步;隨着軍士長邊走邊說,馬鐵奧把槍口慢慢向上抬起,等到軍士長走到他跟前時,他的槍口已經朝向天空。
「你好,兄弟
0瑏瑠,」軍士長一邊說一邊向馬鐵奧伸出手來,「我好久沒有看見你了。」
「你好,兄弟。」
「我是順便到這兒來向你和朱瑟芭表嫂問好的。我們今天趕了好長一段路程,可是我們累死也值得,因為我們捉到了一頭大野獸,我們剛逮住了齊亞尼托•桑比埃洛。」
「感謝天主!」朱瑟芭叫起來,「上星期他還偷走了我們一隻奶羊呢。」
這兩句話使甘巴高興起來。
「可憐的傢伙!」馬鐵奧說,「他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