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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再說唐壁在會稽任滿,該得陞遷。想黃小娥今己長成,且回家畢姻,然後赴京末遲。當下收拾宦曩,望萬泉縣進發。到家次日,就去謁見岳丈黃太學。黃太學已知為著姻事,不等開口,便將女兒被奪情節,一五一十,備細的告訴了。唐璧聽罷,獃了半晌,咬牙切齒恨道:「大丈夫淳沉簿宦,至一妻之不能保,何以生為?」黃太學勸道:「賢婿英年才望,自有好姻緣相湊,吾女兒自沒福相從,遭此強暴,休得過傷懷抱,有誤前程。」唐壁怒氣不息,要到州官、縣官處,與他爭論。黃太學又勸道:「人已去矣,爭論何益?況幹得裴相國。方今一人下,萬人之上,倘失其歡心,恐于賢婿前程不便。」乃將縣令所留一十萬錢抬出,交付唐壁道:「以此為圖婚之費。當初宅上有碧玉玲瓏為聘,在小女身邊,不得奉還矣。賢婿須念前程為重,休為小挫以誤大事。」唐璧兩淚交流,答道:「某年近一旬,又失此良偶,琴瑟之事,終身己矣。蝸名微利,誤人之本,從此亦不復思進取也!」言訖,不覺大慟。黃太學也還痛起來。大家哭了一場方罷。唐璧那裡肯收這錢去,逕自空身回了。
次日,黃太學親到唐璧家,再一解勸,攛掇他早往京師聽調。「得了官職,然後徐議良姻。」唐璧初時不肯,被丈人一連數日強逼不過,思量:「在家氣悶,且到長安走遭,也好排道。」勉強擇吉,買舟起程。丈人將一十萬錢暗地放在舟中,私下囑付從人道:「開船兩曰後,方可稟知主人拿去京中,好做使用,討個美缺。」唐璧見了這錢,又感傷了一場,分付蒼頭:「此是黃家賣女之物,一文不可動用!」在路不一日,來到長安。僱人挑了行李,就裴相國府中左近處,下個店房,早晚府前行走,好打小娥信息。過了一夜,次早到吏部報名,送歷任文簿,查驗過了。回寓吃了飯,就到相府門前守候。一日最少也踅過十來遍。住了月餘,那裡通得半個字?這些官吏們一出一人,如馬蟻相似,誰敢上前把這沒頭腦的事問他一聲!正是: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一日,吏部掛榜,唐璧授湖州錄事參軍。這湖州,又在南方,是熟游之地,唐璧也到歡喜。等有了告赦,收拾行李,僱喚船隻出京。行到潼津地方,遇了一夥強人。自古道慢藏誨盜,只為這一十萬錢,帶來帶去,露了小人眼目,惹起貪心,就結夥做出這事來。這伙強人從京城外,直蹋至潼津,背地通同了船家,等待夜靜,一齊下手。也是唐璧命不該絶,正在船頭上登東,看見聲勢不好,急忙跳水,上岸逃命。只聽得這伙強人亂了一回,連船都撐去。蒼頭的性命也不知死活。舟中一應行李,盡被劫去,光光剩個身子。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又被打頭風!那一十萬錢和行曩,還是小事。卻有歷任文簿和那告赦,雖赴任的執照,也失去了,連官也做不成。
唐璧那一時真個是控天無路,訴地無門。思量:「我直恁時乖運騫,一事無成!欲持回鄉,有何面目?欲持再往京師,向吏部衙門投訴,親身畔並無分文盤費,怎生是好?這裡又無相識借貸,難道求乞不成?」欲持投河而死,又想:「堂堂一軀,終不然如此結果?」坐在路旁,想了又哭,哭了又想,左算右算,無計可腦,從半夜直哭到天明。喜得絶處逢生,遇著一個老者,攜杖而來,問道:「官人為何哀泣?」唐璧將赴任被劫之事,告訴了一遍。老者道:「原來是一位大人,失敬了。舍下不遠,請挪步則個。」老者引唐璧約行一用,到于家中,重複敘禮。老者道:「老漢姓蘇,兒子喚做蘇風華,見做湖州武源縣尉,正是大人屬下。大人往京,老漢願少助資斧。」即忙備酒飯管持。取出新衣一套,與唐璧換了;捧出自金二十兩,權充路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