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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 - 37 /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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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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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冬天開始,她基本沒有失過約。她守信但沒有準時。在頭三個月,她遲到的時間變化在三刻鐘到兩小時之間,由於秋季的頭陣雨,逼得瑪里奧撐着一把傘躲在花園的門後等她,腳踩在污泥裡,一邊哆嗦。於是他叫人在門後搭了一個小木頭棚子和一個有頂有牆的過廳,免得每次幽會時感冒。樹木不再是鬱鬱蔥蔥,原來是月季和其他植物的地方,現在是高大的菊花花壇,有白的、粉紅的、紫色的、絳紅的、黃的;在充滿了雨後枯葉的陰鬱氣味的空氣裡,這些晚季的高貴花朵散髮出它們微微刺鼻的藥香。在那座小房子前面是些五彩繽紛,由人工培植成的稀罕品種出於園丁的安排構思,組成了一個色氣清淡、變化萬千的又大又寬的十字形花圃,許多新奇品種在圃中昂然怒放,瑪里奧每次走過這個花圃時,禁不住心緒低沉,暗想這個花十字架像是標志著一個墳墓。

他現在已經熟悉在大門後小棚子裡的漫長等待了。雨落到他安排鋪上了茅草的棚子頂上,然後沿著牆板滴下來;於是每次在這座候駕的小教堂裡,他就重溫那些相同的感想,重新開始一樣的推理,回憶同樣的期望,同樣的焦慮;同樣的泄氣,傷神。


  

對他說來,這是一場沒有預料到的連續不斷的鬥爭,一場耗費精力的劇烈心理鬥爭,對象是一件抓不住的,也許不存在的事物:這個女人心中的愛情。他們的那些幽會太難於理解!

她有時喜笑顏開滿心高興來了,就想談天,帽子不脫,手套不脫,面罩也不脫就坐下來,也不親吻。在這種日子裡,她想不到要擁抱。她腦袋裏一大堆吸引她關注的事,一大堆比將嘴唇伸給一個失望得心痛如絞的情郎更吸引她關注的事。他坐在她旁邊,心上嘴邊充滿了根本沒有機會說出來的熾熱的話;他聽著,他答覆,還得儼然像對她說的十分感到興趣。有時他試着去抓住她一隻手,她心神不定,友好而平靜地隨他捏着。

有時她彷彿更體貼些,對他體貼些;可是他不安地瞅着她,用敏鋭的眼光瞅着她,用無法整個兒贏得她的無奈眼光瞅着她,於是他明白了,猜到了,這種相對的深情時刻源於在這些日子裡,她的念頭沒有受到別的人或者事的激動或者干擾。

此外,她的經常晚到使瑪里奧體會到,已沒有迫切的心情推動她來相會。人們會匆匆去找所愛的人,所喜歡的人,吸引他的人;可是人們經常對不吸引他的人遲到,任何事都可以成為晚到和中斷行動的藉口,把隱隱約約使人痛苦的時間拖遲。他總是想起利用他自己所作的一個奇怪比較。夏天的時候,他盼着沖涼的念頭使他加快了每天的梳洗和早晨出去之前淋浴,可是到了大冷天日子裡,在出去以前他會發現家裡有如此之多的小事要做,以致他總是比慣常要晚一個來小時才入浴。奧特伊區的幽會對她就像是冬天的淋浴。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將幽會的間距拉長了,一個專遞將幽會延到第二天,像是為了找個不可能來的藉口,到最後一小時才送來,她總能找到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這些理由弄得他心神激動,而且神經緊張得簡直難以忍受。

假使她對已經歷過的,而且也感覺到的總在增長的這種愛情流露出某種冷淡,某種厭煩,他也許就會因之生氣,接着憤怒,接着泄氣,終於平息。可是她顯得相反,比任何時候都更眷戀、更因他的愛情而高興,更願意維繫他的愛情。對他的愛情的答覆是友好偏愛。這些偏愛已經使得她的其他崇拜者開始起了妒嫉之心。


  
在她的家裡,她從不嫌他去得太多,即使每次告訴瑪里奧說她有事不能去奧特伊區的電報,也總堅持請他去吃晚飯或者晚上去消磨一個鐘點。開始他將這些邀請看作一種補償,後來他不得不承認她真地很喜歡見到他,比對所有其他的人都更喜歡。她真是需要他,需要他的崇拜者語言,他的多情目光,他貼近身邊時的動人感情,他當場審慎的親熱表示。她需要這些,就像一個偶像要變成真正的神就需要祈禱和信仰。哪伯只有一個信徒走進了聖殿,他崇拜,祈求,頂禮膜拜,虔敬訴苦,醉倒在對她的信仰之中,她也就可媲美于伯拉麻、安拉①或者耶穌,因為所有被人愛戴的存在都是一種神衹。

①分別為印度教的尊神和回教的教主。

德·比爾娜夫人自認為比任何人都更是生來就為扮演被崇拜角色的,生來就為的承擔自然安排給女人受人崇拜追求的任務,以美貌、風度、魅力和萬種風情來征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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