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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情好。」
「馬上走,好嗎?我睏了。」
「馬上,我們就走。」
他們出了門。
在馬路上,小說家問他:
「您是回家還是去俱樂部?」
「我到俱樂部去消磨一個小時。」
「去鈴鼓俱樂部?」
「好的。」
「我送您到門口。這類地方讓我膩煩,我從不進去。我去那兒只是為了找車子。」
他們輓着胳臂朝聖·奧古斯汀教堂走過去。
他們剛走了幾步,瑪里奧就問:
「真是個怪女人!您對她有什麼看法?」
拉馬特開始大笑不已。
「事情開始不妙了,」他說,「您就要和我們所有的人一樣,走上同一條道。我呀,我現在好了,可是我得過這個毛病。我的好朋友,這毛病是當她的這些朋友在一起時,相互碰到時,無論他們何時在一起,總是隻談她。」
「對我說來,怎麼說,這也是頭一次;而且我剛認識她,這是很自然的。」
「行吧,我們就談談她。嗨!您不久就會對她鍾情。這是命中注定的,所有的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那麼她是很逗人愛的?」
「也說不清。有些人喜歡過時的婦人,喜歡那些重感情、重心靈、多愁善感、像舊小說裡的那種婦人,這種人討嫌她,而且憎惡到如此程度,甚至最終會對她說些誹謗罵人的話。其他像我們這樣欣賞時代魅力的人,我們不得不承認,她是動人的,雖然人們並不迷戀她。大夥兒都是如此,而且誰也不會為她去死,也不會為她過于痛苦;可是惱火她為什麼不是另一種類型。要是她有興緻,您也逃不過這一關;而且她已經抓住您了。」
瑪里奧大聲說出了他心裡潛在的想法:
「唉!我呀,對她說來我只是偶然碰到的人,而且我相信她重視各式各樣的頭銜。」
「是的,她重視,老天爺!可是同時她又不在乎它。最有名、最最受歡迎,而且最傑出的男人,要是她一點不喜歡他,也上不了十次她的門;而且她一股傻氣,喜歡這個白痴弗萊斯耐和粘糊糊的麻爾特裡。她毫無理由地和些傻瓜勾勾搭搭,弄不懂是為什麼,也許因為他們比我們更讓她感到興趣,也許因為他們打心底里更喜歡她,而且所有的女人對這一點比任何別的事情都更敏感。」
於是拉馬特議論開了,一邊分析她、一邊討論,為了自我辯駁又重換說法;在瑪里奧問他的時候,他抱著真正的熱忱在回答;是那種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捲到了裏邊而且有點兒被難倒了的人的心態,有滿肚子看到的實事和錯誤的推論。
他說:「而且不止她一個。像她這樣的不僅不止一個,而且有五十之多,說不定更多。您瞧,方纔到她家裡的那個矮小的弗雷米納夫人也是一個樣兒,可是風格更大膽,她同一個古怪的先生結婚,這就將她的家弄成了巴黎最有趣的瘋子收容所。我也常到那家子去。」
不知不覺他們就沿著馬爾澤爾布大道,皇室路,香榭麗舍大街,走到了凱旋門,拉馬特突然在這時掏出了懷錶,說:
「親愛的,我們談她已經有一小時又十分鐘了;今天這就夠了。我改天再陪您到您的俱樂部去。您回去睡覺吧,我也一樣。」
第一部 第
02章
這是一間十分亮堂的大房,天花板上和牆上都掛滿了由一個外交界朋友帶回的精彩的波斯帷幔。黃色底子的帷幔像是在金色的奶油裡浸過,以波斯綠為主的五彩繽紛的圖案表現出一些翹屋頂的奇怪房屋,一群鬃毛蓬鬆的獅子和頂角巨大的羚羊在繞着房屋奔跑,屋頂上飛着極樂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