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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面上顯出的是不同往常的奢華;讓坐在他父親位置上;他的刀叉前面,是一大把扎滿了絲帶的花束,大典禮上用的真花束,豎在那兒像是座掛滿了彩旗的圓丘,兩側是四個高腳盤,一盤裝的是出色的桃子堆成的錐體,第二盤是一個摜足了奶油的大蛋糕,上面蓋着些糖溶製成的小鐘,成了一個教堂式建築的糕點,第三個盤子裡是浸在透明糖漿裡的鳳梨片,而第四盤講究得出奇,是從熱帶來的黑葡萄。
「啊喲,」皮埃爾坐下時說,「我們慶祝闊佬讓登基。」
上過湯之後,送來了馬德拉葡萄酒,大家都同時說起話來,博西爾講他在聖·多明各時,一個黑人將軍宴席上吃的一些名菜。羅朗老爹聽著,一直想在這些話的中間插進去他一個朋友在麥東請的另一頓筵席的故事,在那頓筵席上的賓客,人人都病了十五天。羅塞米伊太太,讓和他的母親在規划去作一次郊‘游,並在聖·儒安午餐,他們對這次郊遊預計會十分有趣。皮埃爾後悔沒有在海邊一家小飯店裡單獨吃飯,躲開使他心煩的這些喧閙和歡笑。
他捉摸現在該如何才能找他弟弟,告訴他自己的顧慮,並且使他放棄這筆已經接受了,正在享受、井且早早就為之飄飄然了的財產。顯然這會對他很艱難,但是得辦。他不能猶豫,他們母親的榮譽受到了威脅。
一條大狼鱸上桌又將羅朗老爹引回了釣魚的故事。博西爾講述在加蓬、馬達加斯加,尤其是在中國和日本海岸的驚險故事,在那兒那些魚的奇形怪狀,和居民一樣。他講那些魚的形狀是金色的眼睛,紅色或者藍色的肚皮,它們有像扇子樣的怪鰭,尾巴剪得像新月,同時邊講邊模仿,樣子十分可笑,讓所有的人聽得連眼淚水都流了出來。
只有皮埃爾顯得不信,還嘀嘀咕咕說:
「說諾爾曼人是北方的加斯科尼①人真有道理。」
①加斯科尼,為法國西南部的一個地區,民間傳統認為這兒人好說大話。
魚上了以後是一道魚肉香菇餡的酥餅,接着是烤鷄、生菜,青李子和皮蒂維埃的餡兒餅。羅塞米伊太太的女傭幫助上菜;隨着飲酒杯數的增加,興緻也往上長。當第一瓶香檳酒的瓶塞蹦出來的時候,十分興奮的羅朗老爹用他的嘴學那「噗」的一聲,然而宣稱:
「比起手槍響來,我可是喜歡聽這開瓶聲。」
變得火氣越來越大的皮埃爾冷笑着回答說:
「然而這一聲對你可能更危險。」
快醉了的羅朗老爹把他的滿杯酒放到桌子上問道:
「那是為什麼?」
好久以來他就愁他的健康:體重增加,眩暈,經常無法解釋的不舒服。這位醫生回答說:
「因為手槍子彈很可能從你旁邊飛過去,而這杯酒必然進到你肚皮裡。」
「那後來呢?」
「後來它就燒壞了你的胃,損害你的神經系統,加重循環系統的負擔,於是造成中風。這是像你這種體質的人都會受到威脅的。」
這個老首飾商越來越厲害的醉態像是一下子風消雲散了。他眼睛發愁,定定地瞅著兒子,想弄清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可是博西爾叫道:
「嗨!這些要命的醫生總是說:別吃啦,別喝啦,別愛啦,別跳圓舞啦。所有這些都會對寶貝健康捅點兒小漏子。嘿!我全干,我,老兄,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哪兒行就那兒干;我越是能幹,我的身體就越沒有問題。」
皮埃爾反嘲說:
「首先,您,船長,您的身體比我父親好;其次所有的老光棍都這麼說,一直到了那天……這時他們已經無法第二天到謹慎的醫生那兒去說:『您有道理,醫生。』當我看到我父親干對他最不利、最危險的事時,我自然得阻止他。我要不這樣辦,我就是個壞兒子。」
輪到不高興的羅朗太太插進來了:
「你看,皮埃爾,你在幹什麼?就這麼一次,對他沒有壞處。你想想現在對他、對我們這是多大的喜慶。你會使他敗興也使我們全泄氣。你這麼幹是不好的。」
他聳聳肩,嘀嘀咕咕說:
「他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已經勸過了。」
可是羅朗老爹不喝了。他看著他的杯子,杯子裡裝滿了透亮清澈的酒,他輕快的心情,令人陶醉的心情,隨着從杯底上升起的小泡泡浮到表面,飄走了。他看著杯子,帶著一股懷疑神氣,就像是一隻狐狸找到了一隻死鷄,還嗅出了獸夾子的味道。
他猶猶豫豫地問道;
「你以為這會對我很有害嗎?」
皮埃爾有點後悔,責備自己的脾氣不好,因而讓別人受罪。
「不,喝吧,一次能行;可是不要過份,而且不要養成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