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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種音樂,我覺得比歌劇院的還要好,不但在意大利,就是在全世界也無可比擬,那就是scuole的音樂。所謂scuole,就是一些慈善性質的學校,專門教育貧苦女孩子,養成後由共和國資助,或者出嫁,或者進修道院。在教給這些女孩子的技藝之中,音樂占首要地位。每星期日,在四所學校的每一所教堂裡,晚課時間都有聖曲,由規模很大的合唱隊和樂隊演奏,演奏者和指揮都是意大利的第一流大師,演唱者都站在裝着柵欄的舞台上,全是女孩子,最大的還不到二十歲。我真想象不到任何東西能象這種音樂一樣悅耳和動人:內容的豐富、歌聲的幽雅、嗓音的美妙、演奏的準確,這一切配合起來給人一種印象,當然踉宗教的氣氛不是那麼協調,但是我相信沒有一個人的心能不受感動的。卡利約和我對曼蒂岡迪學校的晚課從來沒有缺過一次,而且每次必到的還不僅我們兩人而已。那個教堂裡充滿了愛好音樂的聽眾,就是歌劇院的演員們也來根據這些絶妙的標本培養自己真正的鑒賞趣味。最使我掃興的是那道可惡的柵欄,只放出歌聲,卻不讓我看到那些容貌足與歌聲媲美的天神。我老是這樣嚷着。有一天我在勒·布隆先生家裡又談起了這件事,他就對我說:「如果你是那麼好奇,一定要看看那些小姑娘,你的願望是容易滿足的。我是這所學校的董事之一,我要在學校裡請你跟她們一起吃點心。」他一天沒有踐約,我就一天不讓他安寧。當我走進那所關着我所渴慕已久的那些美女的沙龍的時候,我感到一陣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愛的衝動。勒·布隆先生把那些著名的歌手為我—一作了介紹,她們都是我只聞其聲、只知其名的。「來,莎菲……」,莎菲長得令人作嘔。「來,卡蒂娜……」,卡蒂娜只有一隻眼。「來,白蒂娜……」,白蒂娜長了一臉大麻子。差不多沒有一個姑娘沒有明顯的缺陷。我那個專會折磨人的朋友看到我驚愕難堪的苦樣子,直自發笑。然而我覺得也有兩三個長的還過得去,但她們都只是在合唱隊裡唱歌的。我真是失望極了。在午茶的時候,人家逗她們玩,她們也都快樂起來了。通常,醜陋並不排除風韻,我發現她們都還風韻可人。我心裡想:「沒有心靈就不能這樣歌唱,她們是有心靈的。」最後,我對她們的看法完全改變了,以至我出門時几乎愛上了所有那些丑丫頭。我簡直不敢再去聽她們的晚課了,但是一聽又使我安了心。我依然覺得她們的歌聲是美妙的,她們的嗓音太能夠掩蓋她們的面容了,以至于只要她們是在唱歌,我總是不管眼睛所得的印象如何,硬要把她們想象為仙子。
在意大利,聽音樂太便宜了,只要你喜愛它,你就可以隨便欣賞。我租了一架鋼琴,花一個小埃居,就請了四、五個演奏家每星期到我家裡來一次,跟他們一起練習歌劇院裡最使我喜愛的歌曲。我在家裡也把我的《風流詩神》裡的合奏曲試奏了幾段。也許它們當真動聽,也許人家要奉承我,聖·克利梭斯托姆歌劇院的芭蕾舞師託人向我要去了兩曲。我很高興地聽到這兩曲由那個絶妙的樂隊演奏出來,並由一個叫白蒂娜的小姑娘擔任舞蹈。這個小白蒂娜長得很漂亮,是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子,曾由我們朋友中一個西班牙人法瓜迦扶養,我們常在她家消磨夜晚。
但是,說到女人,在象威尼斯這樣一個城市裡,人們是不能一塵不染的。有人很可能問我:你在這方面就沒有一點可懺悔的麼?有的,我正要說一點呢。我將以曾經有過的那同樣的坦率態度來懺悔。
對於娼妓,我始終是厭惡的,可是我當時在威尼斯又沒有可能接觸其他女人,由於我的職務關係,當地的人家大部分都不得問津。勒·布隆先生的幾個女兒都很可愛,但是不容易接近,而且我太尊重她們的父親和母親了,打她們的主意,連想也不敢想。我倒更傾心于一個名叫卡塔妮奧小姐的姑娘,她是普魯士國王外交特派員的女兒,但是卡利約已經愛上她了,甚至還談到結婚的事。他很富裕,而我卻是個窮光蛋;他的薪金是一百金路易,而我只有一百個皮斯托爾;除了我不願挖朋友的牆腳外,我還知道無論在什麼地方,尤其是在威尼斯,象我這樣囊空如洗的人,是不應該亂插手去搞風流韻事的。我還沒有擺脫掉我欺騙自己的那種傷身的習慣;而且我太忙,對當地的天氣所引起的此種需要並不那麼強烈,所以我在威尼斯將近有一年的時間,都和我過去在巴黎時一樣的老實,到十八個月後離開這裡的時候,除了下述的兩次特殊的機會外,我沒有接觸過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