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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聖職的時刻到來了,加迪埃先生要返回本省,去當助祭教士。臨走時候,我對他依依不捨,又是惜別又是感激。我對他的祝願,也象對自己的祝願一樣,並未成為事實。幾年以後,我聽說他在一個教區中作副本堂神父的時候,和一個姑娘發生關係,生了一個孩子。那是他以一顆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女人的、非常溫柔悱惻的心愛上了這個姑娘。這在一個管理得非常嚴格的教區裡是一件震驚全區的最嚴重的事件。按照常例,神父只可以同已婚婦女發生關係生孩子。現在他犯了教規,被關進監獄,受到凌辱,並被驅逐出境。我不知道他以後是不是能恢復職務,但是,由於我同情他的厄運,這件事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中,在我寫《愛彌兒》的時候,又想起了這件事,因此我就把加迪埃先生和蓋姆先生合併在一起,把這兩位可敬的神父作了「薩瓦副主教」的原型。我感到滿意的是,我這種描寫並沒有玷污我所選擇的原型。
我在神學院的時候,奧博訥先生被迫離開了安訥西。這是因為執政官先生認為自己的妻子和奧博訥先生發生愛情是一件醜事。實際上這只是「園丁之犬」的作風;古爾維奇太太雖然是個可愛的女人,但是她的丈夫對她非常惡劣,由於山外人的怪癖,他認為她是沒用的,並且對她非常粗暴,以致提出了分居問題。古爾維奇先生是一個惡漢,象鼴鼠一樣陰險,象梟鳥一樣狡猾,由於不斷地招惹別人,結果,自己也被攆走了。據說普羅旺斯人是用歌曲向敵人報仇的,奧博訥先生用一出喜劇向自己的敵人報了仇;他曾經把這出喜劇寄給華倫夫人,華倫夫人拿給我看過。我很喜歡這個劇本,它使我也產生了寫一個喜劇的念頭:讓人看看我是不是真象這位作者宣稱的那樣笨。不過,這個計劃一直等我到了尚貝里後才實現,劇本叫《自戀的情人》。我在那個劇本的序言中曾經說我是在十八歲時寫的,其實我是瞞了幾歲。
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是,對我卻產生了一些影響,並且在我已經把它忘掉了的時候,社會上還在紛紛議論。我得到允許每個星期外出一次;我怎樣利用我的外出時間,那是用不着說的。有個星期日,我正在媽媽家裡的時候,和媽媽的住宅毗連的方濟各會的一間房子着火了。這間房子裡有個爐灶,還堆滿了乾柴。沒有多大時間,就都着起來了。媽媽的住宅非常危急,已經被風吹過來的火苗蓋住了。人們不得不趕緊從屋子裡往外搬東西,把搶救出來的傢俱放在花園裡。這個花園就在我以前住室的窗戶對面,在我說過的那條小河那邊。我當時驚慌萬狀,手裡抓到什麼東西,就毫不考慮地從窗口仍出去,甚至連平時我簡直拿不起來的石臼也給扔出去了。要是沒有人攔阻的話,一面大鏡子也差一點被我扔了出去。那一天,正來拜訪媽媽的好心的主教也沒有閒着,他把媽媽帶到花園裡,同她以及所有在那裡的人一起祈禱;我來晚了一會兒。看到所有的人都在那裡跪着,我也就和別人一樣跪下了。正當這位聖者祈禱的時候,風向變了,而且變得非常突然,非常及時,正好使已經撲到房屋、眼看就要鑽進窗口的火焰轉到庭院的另一面去了,因此房子也就安然無事了。兩年之後,德·貝爾奈主教去世了,他的老會友們——安多尼會的修士們為了給他舉行宣福禮,開始蒐集一些可以作為依據的材料。由於布戴神父的請求,我便把我剛纔所說的事實作為見證附在這些材料裡,這是我做對了的一面;但是錯誤的一面是,我竟把這件事說成是奇蹟。我曾目睹主教在那兒祈禱,正在他祈禱時,風向變了,甚至變得非常及時,這是我所能說的和所能證明的。至于說這兩個事實中,究竟是不是有一個是另一個事實的原因,這是我不該證明的,因為我不可能知道此事。但是,就我記憶所及,那時我是真誠的天主教徒,是不說瞎話的。我的非常合乎人情的對於奇蹟的喜愛,我對於這位德高望重的主教的敬畏,以及由於我本人自以為對這個奇蹟也許有所貢獻而出自內心的驕傲,凡此種種都慫恿我犯了這個錯誤。總之,我敢肯定的是:如果這個奇蹟確是熱誠祈禱的結果,我當然也有一分功勞在內。
三十多年以後,我發表《山中書簡》時候,我不知道弗雷隆先生怎麼發現了這個證明材料,並且在他的評論中引用了它。應該承認這個發現是很幸運的,竟這樣適逢其會,我覺得是很有趣的事。